河北省，蔚县。
冬至的雪，来得又急又猛，像是要把整个天地都重新包裹一遍。苏复晴缩在一座古老门楼的屋檐下，看着相机电量耗尽的提示符号，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这个以古堡闻名的古镇，在旅游淡季的冬日，会空旷寂寥到如此地步。
风雪迷了眼，也迷了路。手指冻得通红，几乎握不住写生的炭笔。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蜷缩着，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第一次感到了北方的严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沉重的木门“吱呀”开启的声音。
她惊愕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内。他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身形挺拔，面容却像这天气一样，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他的眼神深邃，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不是惊讶，不是警惕，倒像是一种……被时光击中的恍惚。
苏复晴连忙站起来，拍掉身上的雪，带着江南口音的普通话软糯而歉意：“对不起，先生，我迷路了，手机和相机都没电了，能在您这里避一下雪吗？就一会儿……”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掠过她被雪花沾湿的刘海，掠过她清澈又带着一丝慌乱的眼眸，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遥远的影子。许久，他才微微侧身，让出一个通道。
“进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沙哑。
老宅是典型的北方民居，青砖灰瓦，院落深邃。一进门，一股混合着旧书、木头和淡淡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屋外的凛冽截然不同。屋内陈设古朴而整洁，却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仿佛缺少了某种名为“生活”的温度。
他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白瓷杯握在手里，滚烫的温度一直暖到心里。苏复晴小口喝着水，偷偷打量着他。他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雪花上，侧脸的线条冷硬，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谢谢你，先生。我叫苏复晴，是来这里采风的美术生。”她试图打破沉默。
“顾北琛。”他报了名字，依旧言简意赅。
复晴，北琛。名字里似乎都带着某种地理的隐喻，一个来自湿润的南，一个驻守凛冽的北。
“顾先生，您这房子……真美。”她由衷地赞叹，目光落在窗棂上精美的雕花，“是明代的吗？”
顾北琛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因为温暖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那份不谙世事的清纯，那双对美充满好奇的眼睛，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冰封已久的心湖。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起身：“雪一时不会停。西厢有空房，你可以暂住一晚。”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客厅，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苏复晴捧着那杯热水，心里充满了感激，也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好奇。这个叫顾北琛的男人，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又像一本写满故事却紧紧合上的书。而她这个不速之客，似乎在不经意间，敲响了这本尘封之书的第一页。
屋外，是华北平原百年不遇的冬至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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