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星轨道，向天王星轨道方向。
距离1.6天文单位，2.4亿公里。
冰冷的虚空中，土星那巨大的，神秘的身影，已经从舷窗外的壮丽景象，逐渐缩小为背景板上的一轮满月。
诺曼底号，舰桥。
江锋端着一个杯子，一杯热茶，清清头脑。
哈尔西的身影从扶手上跳出来，她换了一身泳衣，在空中一个连续翻滚几百几千度，一个猛子扎入了江锋手里的杯子中。
“咕咚……”
没有水花，她还配了个音。
江锋翻了个白眼，坚定不移地举起杯子，往嘴里倒去。
哈尔西急忙一手撑在杯口，连滚带爬地攀上杯沿，眼疾手快地一跃，抓住了江锋的睫毛。
她顺着江锋的鼻梁往下滑，就像是沿着沙丘往下加速，一路发出“喔喔喔”的鸡叫。
双脚往杯子下沿一踩，她猛地一跳……突然，全息影像在空中卡帧，然后消失。
哈尔西正儿八经地出现在控制台上，白裙无风自动，背着双手，小脸严肃。
“目标锁定，石村号，方位伽马-12，距离76万公里。”
主屏幕同时放大，江锋放下杯子，把目光投了过去。
“噗嗤。”
一旁传来压抑的笑声，江锋都不需要侧头，就知道是谁。
嘉丝蒂，这家伙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活泼了。
众人纷纷看向主屏幕。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当石村号的影像清晰呈现时，舰桥内依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石村号静静悬浮在深空背景中，像是一座山脉，由黑暗的，闪亮的，矛盾的物质铸造而成。
其表面微微闪烁着一些银色的斑点，庞大的舰体线条干净利落，近乎狰狞。
“咦……”劳拉发出一声轻叹。
她心中思索：‘怎么这艘船，和上次见到的时候，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劳拉忍不住调出了上次和江锋一起去泊位时拍下的照片。
‘对，就是不一样了。’她瞳孔微微一缩。
对比不难发现，原先的舰体表面布满了难以言喻的伤痕，好像是被强行拼凑起来。
而现在，不说是和诺曼底号一样充满艺术气息。但也绝非是当初那么原始、蛮荒。
可反而，这艘船现在给她的感觉，更糟糕了，那是一股吞噬一切的压迫感。
旁边，布丝侧头瞟了一眼劳拉手环上的光幕，嘴角一颤，什么也没说。
至于其他人，已经被这次见面震撼了。
关于它的恐怖传闻，AI失控，船员互相残杀，幽灵行走，变异生物……
版本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形成了一个混乱的形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
“速度分析。”江锋道：“诺曼底号当前速度。”
“1466千米每秒。土星引力弹射效果显着。”
“石村号？”
“1574千米每秒。多次飞掠太阳加速，积累了不少动量优势。”
“速度匹配方案？”
“速度差为108千米每秒，持续1G加速度，匹配启动。”
随着哈尔西的回复，诺曼底号的引擎发出轻微的嗡鸣，稳定的推力，把众人轻轻按住。
屏幕上，代表两艘船的轨道路线在前方的一个时间点相交。
距离在缓慢拉近，三个小时，在沉默和胡思乱想中，显得格外漫长。
但无论再怎么漫长，也有人欣赏不够。
江锋注意到，卡尔无声地拍摄着。
大光头上面红耳赤，泪光盈盈。
他就像是一个老小孩，从小到老，终于看到了年少时卧室海报里的超跑。
活生生的，从画面中来到自己面前。
有谁能压抑这样的情感呢？
终于，哈尔西汇报道：“相对速度归零，速度匹配完成，泊入程序激活。”
体型娇小的诺曼底号在石村号面前，就好像一个人肩头上站了一只鸽子。
它小心翼翼地调整姿态，遍布舰体的推进器喷出细密的离子流，如同微小的萤火虫，缓缓地滑向石村号舰体侧舷一个巨大无比的方形开口。
那是机库的几个入口之一。
入口内部闪亮着两列引导灯，顺序亮起，顺序熄灭。
当诺曼底号彻底没入机库，外部舱门无声地滑动关闭，隔绝了星光。
机库内的照明灯全部亮起，照亮了这个庞大到令人眩晕的空间。
这里空旷无比，足以容纳好几艘诺曼底号。
但空气里，却香香的，像是进入了一家果茶店。
女孩子的果茶店。
主屏幕亮起来，出现了一个让除了江锋之外，所有人都瞬间石化的画面。
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一米五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完全不合体的灰色宽松船长制服。
袖子和裤腿都卷起了好几道。
她正坐在一张对她而言太过巨大的椅子上，怀抱着一个几乎和她等高，毛茸茸的白色胖胖猫玩偶。看到江锋，她发出一阵嚣张的大笑。
“哈哈哈，你们已经登上了灰船长的领地！”
“投降吧，老板！”
江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看着四周众人传来的诡异眼神，一时语塞。
“哦，伟大的灰船长，您辛苦了。”江锋站起身，语气夸张。
他话锋一转，下令道：“航向设定，巴纳德恒星系统，准备进入超光速航道。”
“收到！目标巴纳德星！”
小灰立刻正色敬礼，像模像样地对着旁边的操作台挥了挥小拳头。
怀里的胖胖猫差点掉下去。
就在此时，巨大的固定臂激活，电磁吸力牢牢把诺曼底号和石村号连成一体。
“咣当！”
金属声落下的后一秒，一种难以想象的震动便传来。
忽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双腿颤抖，抓住了就近的扶手。
就好像，站在喷发的火山一旁，感受大地在轰鸣。
虚拟舷窗亮起，显示出石村号的尾部视角。
深邃的黑暗里，骤然亮起了二十个巨大无比的光源，每一个都如同小型的蓝色太阳。
直径125米的推进器喷口同时点燃。
推动这艘数千万吨的庞然大物，向着海王星轨道方向开始无声加速。
‘一旦越过了海王星的轨道，就能随时进入超光速航道了。’
江锋深深呼了口气，无论一路上发生了什么，计划总算是还在正轨，挺好的。
气闸打开，众人走下舷梯。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板窜上脊椎。
这里太空旷，太干净了。
这种安静，配合着关于这艘船道听途说的种种恐怖传闻，反而更让人毛骨悚然。
卡尔哈哈大笑，看似一点也不介意。
劳拉扫视着每个角落，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她又不是昨天才出生的，怎么可能分辨不出这艘船已经完全脱胎换骨？
‘但这怎么可能呢？’
她质问自己，也质疑记忆，但手环里的照片，却不会骗人。
嘉丝蒂实在是忍不住，瞬间贴到了劳拉和布丝中间，一手一个，紧紧抓着两人的胳膊，把头夹在她们的肩膀中心，身体微微发抖，撅着个大腚，贼头贼脑的。
就连沉默如山的卢卡库，此刻也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嘴皮子直哆嗦。
最冷静的就是布丝了，她嫌弃地甩了甩胳膊肘，没甩开。
一侧头，只看到了嘉丝蒂可怜巴巴的眼神。
江锋看他们草木皆兵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翘。
“哈尔西，照下来。”他轻声道。
“遵命，已经找好最佳角度。”哈尔西骑着他的耳朵，高兴地一挥小手。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
抱着巨大白猫的小灰，蹦蹦跳跳从机库的栈桥上跑了过来。
“江锋江锋！我给你准备了一个超大的房间，带观星窗呢！”
她跑到了近前，完全无视了四周几个表情僵硬，如同见鬼了的人。
众人东看看西看看，除了跟随小灰走来了几个人形机器人外，再没有一个活人。
这个画面太超现实了！
一艘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钢铁巨兽，它的“舰长”是个抱着毛绒玩具的小女孩？
这简直是鬼片成真！
下一秒，天真无邪的外表下，就要爆发出隐藏极深的恐怖。
小灰才懒得理会他们在想什么，随手把巨大的胖猫玩偶往地上一扔。
“咣当！”
像是一尊铜雕像砸在地上。
小灰攥着拳头，蹲下起跳：“呀哈！”
江锋微微摇头，还是在空中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腰，把她往肩头一放。
小灰稳稳地坐了下来，两条纤细的小腿垂下来，在江锋胸前晃荡着。
“走啦走啦！伟大的灰船长亲自带你去参观老板的寝宫！”
小灰拍着江锋的头，趾高气昂地指挥道，嘴里说的，仿佛都不是人类的语言。
“行行行，伟大的灰船长，请您带路。”
江锋无奈地叹口气，伸手扶住她垂下来的小腿，防止她掉下去。
小灰用力抱着他的脑袋，把脸埋在他的头发丝里，“哟哟哟”的咕叽着。
两人朝着机库栈桥走去，留下身后五个石化在原地，风中凌乱的身影。
“我……我们……”嘉丝蒂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呢？”
“跟着机器人。”哈尔西出现在她面前，如同女鬼，一惊一乍。
“呀啊！”嘉丝蒂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哈尔西满意地收藏下一张照片，双脚不沾地，飘着离开了几米远。
投影“噗”地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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