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家安静。”
秦时兰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柔和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广场上空回荡。她刻意停顿了三秒，直到最后一个窃窃私语的观众也闭上了嘴。
阳光穿过精心设计的站位，在她身后形成一道朦胧的光晕。她目光扫过人群，不同衣着的人们站在下方，把视线投向她。在广场边缘没有被光照亮的阴影中，几位肃清者倚墙而立。
他们身着黑衣，是所有接触恶神之人头顶上一道不可散去的阴影。
秦时兰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放大了一瞬，但看到会场中的神职人员，王城卫兵，还有二皇子为了保护她特意派来的非凡者，她将不安的心放了下来。
就算她之后的言语会激起这些人的怒气，料想他们也不敢在公开场合对圣女动手。
提前准备好的稿子烂熟于心，秦时兰需要做的，就是宣扬纯净纯美之神的正义，痛斥暴力与血腥，削减那两大暴力机关的威望。
“诸位可知道，”她突然提高声调，洁白的手帕轻轻拭过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一周前那个新月的晚上，王城内发生的事情？”
台下响起一片吸气声，那天晚上的恐怖动静历历在目。新上任的副主教用铁血手段，血洗了好几个与恶神勾结的高官。
这本是值得欢庆的事情，但由于秦念的手段过于果断残暴，引起了一部分权贵的恐慌，害怕下一个被清洗的人就是自己。
他们趁着秦念失踪的这段时间，不遗余力地污名化他的功绩。尽管王室已为这次行动正名，却挡不住暗流涌动的恶意中伤。
“我们要感谢副主教和肃清者们清理了危险。”秦时兰的声音突然哽咽，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讲台的边缘，“但是，他们可曾想过，那些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多少无辜者的梦境？那天晚上死去的仆从中，有多少人甚至不知道主人犯下的罪行？”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根本不是正义，这是暴行！”
“女神的恩典可以净化一切污秽，我们本可以用祈祷与感化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像某些暴力机构那样——”秦时兰意有所指地瞥向肃清者的方向，红唇轻启，“用刀剑代替思考，用鲜血玷污神圣。”
广场边缘，萨瑟兰猛地站起身，拳头砸在身旁的榆树干上，树叶簌簌落下。
“放屁！”他咬牙切齿地低吼，脸庞因愤怒而涨红，“按她这套圣母做派，有用才怪！天天都在慷他人之慨，等恶神信徒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时，看她还能不能这么道貌岸然！”
白钰眼疾手快地拽住同事的手臂，害怕这人一时冲动上去砸了圣女的场子。如今副主教失踪，他们没有人撑场子，到时候理亏的还不是他们。
“冷静点！”他压低声音呵斥，异色的眸子警惕地扫视四周，“你现在冲上去，不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萨瑟兰的怒火顿时转向同伴，他甩开白钰的手，黑色制服下的肌肉紧绷：“难道就任由她往我们身上泼脏水？那些死掉的‘无辜仆役’，哪个不是帮凶？”
就连一向没耐心的海伦娜这次也按住了萨瑟兰的肩膀，骂道：“白痴，现在闹事只会给副主教添麻烦。”
“可是……”萨瑟兰深吸了一口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萎靡了下来。
副主教失踪了，生死未卜，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广场上的民众早已沉浸在圣女精心编织的言语中。几个农妇用粗糙的围裙角擦拭通红的眼睛，年轻学徒紧握拳头不住点头。
秦时兰满意地注视着这一切，唇角的笑容转瞬即逝。
果然，按照理查德说的做，就能够得到人们的支持。她练习多日，就是为了今天能够一举打下人们对猎杀机关和肃清者的支持。
“猎杀机关？肃清者？”她突然苦笑出声，“他们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常识都不懂，那些被污染的人，也是我们的骨肉同胞啊。”
她声音骤然拔高：“难道你们愿意看到自己的亲人，只因为一时糊涂就被冰冷的刀剑夺去生命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一个瘦弱的老人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他大喊着：“我的儿子啊！你们还我的儿子！”
他的儿子正是在上次肃清行动中被处决的侍从。
秦时兰适时地流下两行泪水：“他们本该保护我们免受恶神侵害，可如今呢？他们手中的刀刃，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这番偷换概念的演说像野火般点燃了人群的情绪。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突然尖叫起来：“我丈夫只是去送封信！他们却……”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
“生活所迫的人们被恶神诱惑，难道就该死吗？”秦时兰将手按在胸前，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
“在座的各位，谁敢说自己永远不会犯错？我身为圣女，正是为了净化这些迷途的灵魂而生。我会用女神的慈爱，洗涤每一颗蒙尘的心灵，而不是用残忍的手段，剥夺他们的生命。”
这番天真到可笑的说辞，在群情激昂的广场上却如同神谕。前方圣女的坚定支持者们欢呼着，哭泣着，仿佛看到了真正的神使。
而少部分理智清醒的人们，虽然深知圣女话语中的天真，但在现场热烈氛围的带动下，也让他们激动地附和与赞扬。
大家都被裹挟其中，只能有一个声音出现。
对于非凡者，或者稍微了解一些实际情况的人，就知道这番话语有多可笑，但现场大部分的是普通人。这些话语，可能连秦时兰自己都不知道，都不过是美好的谎言，是王室精心编织的温柔牢笼。
在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里，让民众活在虚幻的希望中，或许比残酷的真相更为仁慈。
秦时兰就是这出戏中不知情的演员，被高高供奉在神坛之上，用她的圣母形象抚慰着绝望的人们。
为了维持圣王国的稳定，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女主会走到如今的位置是必然，因为王室需要有一个人担当起人们精神的寄托，需要一个美好的事物在这般绝望的世界中给人们带来宽慰。
至少她在外表现出来的样子足够符合这个形象。那么当真正需要她牺牲的时刻到来，她有这个勇气吗？
“不过现在不同了，”秦念转头看向身旁的齐岁，声音低沉，“因为人类的坚持，这个世界看到了希望，人们不再需要活在谎言里了。”
齐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他多多少少知道老国王对这位圣女的打算，本不打算多插手什么。
可当秦时兰这位圣母心泛滥的圣女知道他的工作之后，就时时刻刻地针对他，晨会上各种脑残发言让他都不想说话。
如今局势转变，齐岁也终于可以不用忍受这位圣女了。
他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庆幸道：“多亏了你的到来，不然这个被恶神觊觎的世界，恐怕连明年的春天都看不到。”
令人意外的，秦念摇了摇头，哼声笑道：“倒也不必把我放在拯救者的位置上，说不定恰好相反，我才是那个毁灭者呢。”
齐岁好半天没有说话，沉默中，圣女的声音在广场上飘扬。
过了许久，齐岁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秦念的耳畔：“好吧，告诉你实话，我其实不在乎这些。无论你嘴上说的多么残忍，你的行为确实帮到了这个世界。”
他恍然大悟似的：“秦念，你是不是嘴硬心软、口嫌体直的那种人！”
秦念别过脸翻了一个白眼，决定不理这只拆台的小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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