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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仇氏一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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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末年的山西,黄土高原上的风总带着股呛人的土腥味,刮过光秃秃的山梁时,像极了饿肚子的人发出的呜咽。仇仲站在自家院门口,望着天边滚过来的乌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前几日邻村刚被流寇洗劫过,男丁要么被杀,要么被掳走当苦力,留下的妇孺哭天抢地,那动静隔着十几里地都能听见。

他家里不算殷实,几亩薄田,两间土坯房,却也算安稳。妻子邵氏是续弦,性子柔得像门前的柳枝,却比柳枝韧,带着两个小儿子福儿和禄儿过活,大的福儿才七岁,小的禄儿刚会跑。仇仲摸了摸福儿的头,又捏了捏禄儿软乎乎的脸蛋,嘱咐邵氏:“我去镇上买袋粮,要是过了晌午没回来,你就把院门关紧,别管外头啥动静都别开。”

邵氏点点头,把缝了一半的布衫往腰里一系,替他理了理衣襟:“路上当心,早去早回,俩孩子还等着吃你买的糖糕呢。”

仇仲应着,扛着空布袋往镇上走。哪成想,这一去就没了踪影。

三日后,同村去镇上寻亲的老人才带回消息:仇仲遇上了流寇,跟一群青壮一起被绑走了,说是要拉去当挑夫,走慢了就用鞭子抽,有几个想跑的,当场就被砍了脑袋。邵氏听见这话时,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地上,人直挺挺地往下倒,亏得邻居扶得快才没摔着。她没哭出声,就睁着眼坐在炕沿上,盯着仇仲平时睡的那半边炕,盯到天黑,才颤巍巍地摸过两个孩子,把他们搂在怀里,哑着嗓子说:“爹去远地方干活了,娘陪着你们。”

日子就这么熬着。邵氏一个妇道人家,要种那几亩地,要给人缝补浆洗换口吃的,还要照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好在仇仲留下的那点家业够勉强糊口,福儿懂事,才十岁就跟着邻居学耕地,禄儿怯生生的,总跟在娘身后,手里攥着娘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小雀。

可天不遂人愿。连着三年,山西大旱,地里的庄稼要么旱死,要么被蝗虫啃得只剩光杆。镇上的粮价翻着番地涨,邵氏缝补一件衣裳才赚两个铜板,买不了半把米。更难熬的是村里的豪强,见她家没了男人,就想着占便宜——张家说她家的地占了他家的地界,李家说仇仲活着时借过他两斗粮,天天上门吵闹,今天牵走一只鸡,明天扛走一捆柴,邵氏拦不住,只能抱着孩子哭,哭完了还得爬起来,去山上挖野菜,去河边捞鱼虾,勉强让孩子不至于饿肚子。

仇仲有个叔叔叫仇尚廉,是个精于算计的主儿,见邵氏年轻,家里又实在难,就动了歪心思——他想让邵氏改嫁,自己好从中捞笔彩礼。头一回上门说这事时,邵氏正在给禄儿补破了的鞋子,听见这话,手里的锥子“扎”地戳在手指上,血珠渗出来,她却像没知觉似的,抬头看着仇尚廉,眼神硬得像石头:“叔叔,我是仇仲的媳妇,他一日不回,我就一日守着这个家,守着两个孩子,改嫁的事,您别再提了。”

仇尚廉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不痛快,却没放弃。他暗地里找了邻村的大姓王家,王家老爷死了老婆,想找个能操持家务的继室,仇尚廉就瞒着邵氏,跟王家立了字据,说邵氏愿意改嫁,只等选个日子就抬人。这事做得隐秘,村里没几个人知道。

偏巧村里有个叫魏名的,跟仇仲家早有过节——早年仇仲活着时,魏名想占仇仲家的一块菜地,仇仲没让,两人就结了梁子。魏名是个爱搬弄是非的主儿,见邵氏守寡,就编了些难听的闲话,说邵氏耐不住寂寞,跟村里的谁谁有染,还添油加醋地往王家那边传。王家老爷是个体面人,最看重名声,听见这些闲话,气得把仇尚廉骂了一顿,说他骗婚,改嫁的事就这么黄了。

日子一长,仇尚廉的阴谋、魏名的闲话,慢慢都传到了邵氏耳朵里。她本就身子弱,被这些糟心事一熬,心口像堵了块石头,白天干活时动不动就走神,夜里躺在炕上,眼泪顺着眼角往枕头上流,流着流着就睡着了,梦里全是仇仲回来的样子,可一醒,还是空荡荡的屋子,还是两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孩子。没过多久,她的手脚开始发麻,后来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靠福儿照顾。

那年福儿刚十六岁,看着娘躺在床上不能动,家里连个缝补衣裳的人都没有,心里急得慌,就跟邵氏商量,想早点娶个媳妇,让媳妇帮着照看家里。邵氏叹了口气,她知道儿子委屈,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担起家里的担子,只能点了头:“你看着办吧,找个本分、能干活的就行。”

福儿娶的是邻村姜秀才的女儿,叫姜氏。姜氏生得清秀,手脚却麻利,刚嫁过来就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给邵氏擦身、喂药,然后去灶房做饭,白天要么去地里干活,要么在家缝补,晚上还得陪着邵氏说话,宽慰她的心。有了姜氏帮衬,家里的日子慢慢有了起色,能吃上饱饭了,邵氏还让禄儿去村里的私塾读书,说再穷也不能耽误孩子识字。

魏名见仇家里里外外有了生气,心里像扎了根刺——他本来盼着仇家家破人亡,好趁机占他家的地,没成想姜氏来了,倒让这家人缓过劲来。可他面上没露出来,反而天天找福儿喝酒,一口一个“贤弟”地叫着,说些贴心话,福儿年纪轻,没防人的心眼,真把魏名当成了知心朋友,啥话都跟他说。

这天,两人在村里的小酒馆喝着酒,魏名叹了口气,拍了拍福儿的肩膀:“贤弟,你说你这日子过得苦不苦?娘卧病在床,不能干活,你弟弟天天在私塾读书,啥活都不干,就靠你和你媳妇像牛像马似的干活养着他们。再说了,你弟弟将来娶媳妇,还得花一大笔钱,到时候又是你受累。依我看,不如早点分家,把家产分了,你过你的好日子,你弟弟过他的穷日子,多省心。”

福儿听着,心里一动——他确实觉得累,每天从地里回来,腰都直不起来,看着禄儿在私塾里读书,不用晒不用累,心里难免有点不平衡。可他不敢跟媳妇说,更不敢跟娘说。

往后几天,魏名天天找机会跟福儿说分家的事,今天说“你媳妇天天累得直不起腰,你忍心吗”,明天说“你弟弟将来出息了,未必记得你的好”,说得福儿心里的那点不平衡越来越重,真觉得魏名说得对。

他先跟姜氏提了分家的事,姜氏当时正在纳鞋底,听见这话,手里的针线猛地一停,抬头瞪着他:“你疯了?娘还躺在床上,弟弟还在读书,你就想着分家?你忘了娘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忘了我刚嫁过来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是谁帮着咱们撑过来的?”

福儿被骂得脸上发烫,却没打消念头。过了几天,他趁姜氏去地里干活,直接跟邵氏说了分家的事。邵氏躺在床上,听见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福儿的鼻子骂:“你这个白眼狼!我和你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爹没了,我守着这个家不容易,你媳妇来了,家里刚好转点,你就想着分家?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爹吗?”

福儿被骂急了,心里的那点愧疚全没了,反而觉得娘偏心禄儿,越想越气,往后家里的粮食、钱,他再也不上心了,放在哪里丢了也不管,反正他觉得这些将来都是禄儿的。

魏名见福儿动了心,就开始引诱他去赌博。村里有个赌坊,是几个无赖开的,魏名带着福儿去了一次,教他掷骰子、推牌九。福儿一开始还不敢赌大的,赢了几文钱,心里就飘了,觉得这钱来得比种地容易多了。往后,他天天偷偷去赌坊,家里的存粮、攒的钱,慢慢都被他输光了。

姜氏早就觉得不对劲——福儿天天早出晚归,问他去干啥,他就支支吾吾的,家里的粮缸越来越空,她心里犯疑,却没敢问,怕惹邵氏生气。直到有一天,家里彻底没米了,邵氏饿得起不来床,问姜氏粮去哪了,姜氏才哭着把福儿赌博的事说了。

邵氏气得眼前发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指着福儿骂:“你这个孽障!家里的粮是我和你媳妇一口一口省下来的,是给你弟弟读书的钱,你全拿去赌了!你滚!我没你这个儿子!”

骂完,邵氏就下了决心分家。她把家里的东西简单分了分,给了福儿一间破屋、两亩薄地,剩下的都留给禄儿,让禄儿跟着自己过。

福儿分了家,更没人管了,天天泡在赌坊里,白天赌,晚上赌,不到三个月,那两亩薄地、一间破屋,全被他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赌债。他没钱还,就想着把姜氏卖了——当时村里有卖媳妇抵债的事,他就找了个牙婆,想把姜氏卖给别人当妾,换点钱还赌债。

可没人敢买——姜氏是姜秀才的女儿,姜秀才虽然穷,却是个要脸面的人,谁也不想得罪他。福儿正犯愁,村里的赵阎罗找上门了。这赵阎罗原是个漏网的大盗,后来躲到村里,凭着一身蛮力和狠劲,在村里说一不二,没人敢惹。他听说福儿要卖媳妇,不但不怕姜秀才,还拍着胸脯说:“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把你媳妇给我,赌债我帮你还。”

福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跟赵阎罗立了字据。拿着银子去赌坊,没几天又输光了。他看着空了的钱袋,心里发慌——他怕姜氏不愿意跟赵阎罗走,更怕姜秀才找他算账。他犹豫着,想撕了字据,赵阎罗见他迟迟不把姜氏送来,找上门来,瞪着一双牛眼,手里拿着刀,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反悔,我就卸了你一条胳膊!”

福儿吓得腿都软了,只能回家骗姜氏,说要带她去镇上买布,把她骗到了赵阎罗家。

魏名听说这事,心里乐开了花——他就盼着仇家家破人亡,现在福儿卖了媳妇,姜秀才肯定饶不了他,仇家里里外外肯定要乱套。他赶紧跑到姜秀才家,把福儿卖媳妇的事说了。

姜秀才一听,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当初嫁给福儿,是觉得福儿本分,没成想福儿竟是个赌鬼,还敢卖媳妇。他当即带着几个亲戚,去县衙告了状,告福儿卖妻、赵阎罗强抢民女。

福儿听说姜秀才告了官,吓得魂都没了,连夜收拾了点东西,跑了,连家都不敢回。

姜氏被福儿骗到赵阎罗家,才知道自己被卖了,当时就哭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她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指着赵阎罗骂:“你这个强盗!我男人卖我,你就敢买?我爹是秀才,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

赵阎罗一开始还想软着来,劝她:“你跟着我,有吃有穿,比跟着福儿那个赌鬼强。”见姜氏不听,他就来硬的,让人把姜氏绑起来,威胁说要是不从,就打断她的腿。姜氏性子烈,越威胁越骂,赵阎罗气得火冒三丈,拿鞭子抽她,抽得她背上全是血,她还是骂,不肯屈服。

后来,姜氏趁人不注意,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朝着自己的喉咙就刺了下去。赵阎罗的手下赶紧把簪子夺下来,可喉咙已经被戳破了,血顺着脖子往下流,染红了衣裳。赵阎罗慌了,赶紧找了块布,把姜氏的脖子缠紧,心里还想着,等姜氏伤好了,再慢慢收拾她。

第二天,县衙的差役就来了——姜秀才的状纸递上去,县官一看是赵阎罗,早就听说他在村里作恶多端,当即派差役去抓人。赵阎罗还不当回事,觉得自己在村里没人敢惹,差役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大摇大摆地跟着差役去了县衙。

县官升堂,先传了姜氏,见姜氏脖子上缠着布,脸色苍白,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看了姜氏喉咙上的伤,气得一拍惊堂木,命人重打赵阎罗。差役们平时也怕赵阎罗,不敢用力,县官见了,更生气了,喊来自己的家丁,让家丁动手,没几下,赵阎罗就被打得断了气——县官早就想收拾他,这次正好借机会除了这个祸害。

姜秀才赶紧让人把姜氏抬回了家,请大夫治伤。

邵氏是从邻居嘴里听说福儿卖媳妇、跑了的事,当时就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醒过来后,她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眼泪不停地流,嘴里喃喃地说:“造孽啊……仇仲,我对不起你……”没几天,她就病得更重了,吃不下东西,说话都没力气。

禄儿当时才十五岁,看着娘病成这样,哥哥跑了,嫂子被卖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人,吓得天天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有人想起了仇仲的前妻生的女儿,仇大娘。

仇大娘是仇仲的头一个媳妇生的,比福儿大十好几岁,嫁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一个农户。她性子随她娘,刚猛得很,每次回娘家,要是仇仲和邵氏给她的东西少了,她就发脾气,跟仇仲吵,吵完了就气冲冲地走,好几年都不回娘家。仇仲活着时就不喜欢这个女儿,觉得她不懂事,后来仇仲被掳走,邵氏守寡,就更没跟她联系过。

魏名见邵氏快不行了,禄儿又小,就想找仇大娘来,让她跟禄儿争家产——他觉得仇大娘性子烈,肯定容不下禄儿,到时候仇家里肯定要闹得鸡飞狗跳,他好趁机占便宜。正好村里有个跑买卖的,要去青州,魏名就托他给仇大娘带了封信,信里没说邵氏病重、福儿跑了的事,只说仇仲家有不少家产,让她赶紧回来,晚了就被别人占了。

过了十来天,仇大娘真带着她的小儿子来了。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用布巾包着,脸上带着风霜,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人。一进仇仲家的院门,就看见禄儿跪在邵氏的炕前,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邵氏躺在炕上,脸白得像纸,屋子里又脏又乱,跟魏名信里说的“有家产”完全不一样。

仇大娘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虽然跟仇仲、邵氏合不来,可看着弟弟这么小,继母病成这样,心里还是不好受。她走过去,摸了摸禄儿的头,问:“你哥呢?家里怎么成这样了?”

禄儿见了她,像是见了亲人,哭着把福儿赌博、卖媳妇、跑了,娘病重的事全说了。

仇大娘越听越气,胸口像堵了团火,猛地一拍炕沿,大声说:“家里没个男人,就任由别人欺负到这份上!我爹留下的田产,那些赌鬼、无赖凭什么抢去!”

她没再多说,转身去了灶房,先把灶房打扫干净,又找了点米,生火熬了粥。粥熬好后,她先盛了一碗,吹凉了,一勺一勺喂给邵氏吃,然后又盛了两碗,让禄儿和她的小儿子吃。

吃完粥,仇大娘把儿子叫到身边,嘱咐他:“你先回你爹那边去,跟你爹说我在娘家有事,处理完就回去。”儿子知道母亲性子,点点头便独自返了青州。送走儿子,仇大娘揣着从家里带来的几吊钱,直奔县城——她要去告状,把被福儿输掉的田产全要回来。

到了县衙,仇大娘往大堂前一跪,递上状纸,声音洪亮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大人明鉴!民女仇氏,乃本县乡民仇仲之长女。家父遭流寇掳走,继母邵氏含辛茹苦拉扯二弟成人,怎料长子仇福被恶邻魏名引诱,沉迷赌博,将家父留下的三亩良田、两间瓦房尽数输与村中赌徒甲乙等人!如今继母病重卧床,幼子仇禄年仅十五,无依无靠,求大人为我家做主,追回田产,惩戒恶人!”

县官本就厌烦赌博之事,又听仇大娘说得条理清晰,情真意切,当即传讯那几个赌徒。赌徒们见官差找上门,心里发虚,却不肯认账,只说田产是仇福自愿抵押的,不算强占。仇大娘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邻人写的证词——她来县城前,特意找了几个知情人,让他们写下当时仇福赌输后被逼签字画押的经过。

赌徒们见证词确凿,再也抵赖不了,只能低头认罪。可县官念他们是初犯,只各打了二十大板,说“田产之事容后再议”,便把人放了。仇大娘一看这结果,气不打一处来——这分明是县官不想多事,敷衍了事。她咬咬牙,决定去府城告状,府城的郡守是出了名的刚正,最恨欺压孤寡、聚众赌博的人。

第二天一早,仇大娘揣着干粮,步行往府城赶。从县城到府城有一百多里路,她走得脚底板磨起了水泡,疼得钻心,却没歇一步——她想着病床上的继母,想着年幼的弟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田产要回来。

到了府城,她直奔郡守衙门,再次递上状纸。郡守升堂,见下面跪着个妇人,衣着朴素却腰杆笔直,眼神里满是倔强,便让她把事情细说一遍。仇大娘这回没只说田产的事,把邵氏守寡受的欺负、仇尚廉逼她改嫁、魏名造谣中伤、赵阎罗强抢弟媳的事全说了,说到动情处,声音哽咽,却字字铿锵:“大人,民女不求别的,只求能让继母安度晚年,让弟弟能安心读书,不被这些恶人再欺负!家父留下的产业,本就该是弟弟们的,凭什么让赌徒们占了去!”

郡守被她的烈性和孝心打动,一拍惊堂木:“好一个烈性女子!此事本县管定了!”当即写下文书,派人送到仇仲所在的县城,命令县官三日之内追回被赌徒侵占的田产,交还仇氏母子;同时严查仇福赌博之事,若找到人,务必严惩,以儆效尤。

县官接到郡守的命令,不敢再敷衍,立刻派人去传讯那几个赌徒,强逼着他们把田产、瓦房还给了邵氏。等仇大娘带着地契、房契回到村里时,邵氏已经能勉强坐起来了,见她把东西拿回来,拉着她的手哭着说:“大娘,委屈你了……若不是你,我和禄儿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仇大娘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娘,您别这么说,我是仇家人,护着这个家是应该的。”

从那以后,仇大娘就留在了仇家住下。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先给邵氏擦身、喂药,然后去灶房做饭,白天要么去地里干活,要么在家缝补,晚上还得教禄儿读书——禄儿的私塾先生嫌他家穷,不肯再来,仇大娘就自己教,她虽然识字不多,却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把自己会的全教给禄儿。

村里的豪强见她家有了起色,又想来占便宜——有次李家想占她家的地界,趁着夜里偷偷把地界石往她家这边挪了半尺。仇大娘第二天去地里一看就发现了,扛着锄头就去了李家,站在他家院门口,大声说:“李大哥,你要是觉得我家好欺负,尽管来!但我爹留下的地,一寸都不能少!今天你要么把地界石挪回去,要么咱们就去县衙评理,看看谁占了谁的地!”

李家男人出来,见仇大娘手里握着锄头,眼神瞪得溜圆,知道她不好惹——之前赵阎罗那么横,都被她告得丢了命,自己可惹不起。赶紧赔着笑脸,让人把地界石挪了回去。

往后,村里再没人敢欺负仇家人了——谁要是敢来撒野,仇大娘要么握着刀上门理论,要么就说“走,咱们去县衙”,那些豪强怕惹麻烦,都乖乖服软。

日子一天天过去,邵氏的病慢慢好了,能下地走路了;禄儿也长到了十七岁,眉眼清俊,读书也用功。仇大娘见家里日子安稳了,就想着给禄儿说门亲事——男大当婚,禄儿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可她托了好几个媒人,都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禄儿。后来她才知道,是魏名在背后捣鬼。魏名见仇家里里外外被仇大娘打理得井井有条,禄儿也越来越出息,心里嫉妒得慌,就跟村里人说:“你们看仇家里,现在啥都是仇大娘说了算,田产、房子都是她的,禄儿就是个空架子,将来娶了媳妇,也是受仇大娘的气,说不定连家产都落不着。”

村里人都信了魏名的话——仇大娘性子烈,又是长女,确实不像会把家产让给弟弟的人。所以不管媒人怎么说,都没人愿意跟禄儿结亲。仇大娘急得上火,却也没办法,只能先把这事放一放,想着等日子再安稳些,总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这年清明,私塾放了假,禄儿从镇上的私塾回来——仇大娘后来凑钱把他送回了私塾,让他跟着先生好好读书。魏名见禄儿回来,心里又动了坏心思:他知道城里的范公子子文脾气古怪,家里有个大花园,是山西数一数二的,花园里有片禁地,是范公子的内宅,外人要是误闯进去,范公子能把人往死里打。他想把禄儿骗去范园,让他误闯禁地,最好被范公子收拾一顿,断了他的前程。

于是,魏名找了个借口,对禄儿说:“禄儿,你刚从私塾回来,肯定闷得慌,我带你去城里逛逛,范公子家的花园可好看了,里面的花比咱们村里的好看十倍,去开开眼界。”

禄儿年纪轻,没防着他,又听说有好看的花,就答应了。两人坐着村里的驴车去了城里,直奔范园。魏名早就跟范园的园丁打好了招呼——他给了园丁几文钱,让园丁放他们进去。

园丁领着两人在园子里转,一会儿指给他们看牡丹,一会儿指给他们看海棠,禄儿看得眼花缭乱,完全没注意魏名的神色。转着转着,到了一处溪水边,溪水湍急,上面架着一座红漆小桥,桥那头是一扇黑漆大门,门内隐隐能看见成片的花,像铺了层锦缎。园丁赶紧说:“二位,前面是公子的内宅,不能再往前走了,咱们往回走吧。”

魏名却拉住园丁,偷偷塞给他一把铜钱,笑着说:“我们就看看,不进去,你先去忙你的。”园丁收了钱,点点头走了。魏名转头对禄儿说:“禄儿,你看里面的花多好看,你先过去看看,我去旁边解个手,马上就来。”

禄儿没多想,顺着小桥往大门走去,推开门进了院子,刚走了几步,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笑声。他心里一慌——他听人说过,大户人家的内宅不能随便进,赶紧想退出去。可就在这时,一个丫鬟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他,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回了屋。

禄儿吓得魂都飞了,转身就往桥那边跑。没跑几步,就看见一个穿着锦缎衣裳的年轻公子带着几个家丁过来,公子长得眉目俊朗,却皱着眉,脸色很不好,厉声说:“哪里来的野小子,敢闯我的内宅!来人,把他绑起来!”

家丁们拿着绳子就过来抓他,禄儿慌不择路,往后一退,“扑通”一声掉进了溪水里。溪水又凉又急,禄儿不会游泳,在水里扑腾着,呛了好几口水。

范公子本来气得要命,见他掉进水里,反而笑了——他原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无赖,没想到是个文弱的书生,看着还挺老实。他摆摆手,对家丁说:“别绑了,把他捞上来。”

家丁们赶紧跳下去,把禄儿救了上来。禄儿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头发贴在脸上,狼狈极了。范公子见他虽然狼狈,却眉清目秀,衣着虽然朴素,却很干净,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对家丁说:“去拿套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把他带到前面的亭子去。”

禄儿换了衣裳,跟着家丁去了亭子。范公子已经在亭子里等着了,见他进来,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怎么敢闯我的内宅?”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完全没有刚才的凶气。

禄儿定了定神,躬身行了个礼,说:“学生仇禄,是城外仇家村人。今日跟同乡来园里游玩,被同乡误导,误闯了公子的内宅,还望公子恕罪。”

范公子点点头,没再问内宅的事,反而跟他聊起了读书的事——问他读了什么书,最喜欢哪个先生的文章。禄儿虽然紧张,却也老实回答,说话条理清晰,范公子越听越喜欢,觉得这小伙子不仅老实,还很有学问。

聊了一会儿,范公子站起来,拉着禄儿的手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禄儿心里犯嘀咕,却不敢拒绝,跟着他又往刚才的内宅走去。到了黑漆大门前,禄儿停下脚步,犹豫着不敢进。范公子笑着说:“别怕,是我让你进的,没人敢说你。”

拉着他进了院子,禄儿看见花篱后面有几个女子在偷偷看他,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下头。范公子把他带到正屋里,让他坐下,丫鬟们端上茶和点心。禄儿坐立不安,站起来说:“公子,学生真的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既然公子不怪罪,学生就先回去了,免得家里人担心。”

范公子摆摆手,让他坐下:“别急着走,我有个东西想让你对一对。我有个乐拍名,叫‘浑不似’,你要是能对出下句,我就放你走,还送你回家。”

禄儿愣了一下——乐拍名他知道,是民间流传的一种短句,讲究对仗工整。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小时候听娘说过,家里以前有个银元宝,上面刻着“没奈何”三个字,是以前的人给银子起的戏称。他抬头说:“学生想到了,银成‘没奈何’。”

范公子一听,高兴得拍着手说:“对得好!对得好!真是个有才的人,跟石崇似的!”

禄儿听得一头雾水——石崇是谁他知道,是古时候的大才子、大富豪,可他一个穷书生,怎么跟石崇比?

其实范公子这么高兴,是有原因的。他有个女儿叫范蕙娘,长得花容月貌,还读过书,范公子夫妻俩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一直想给她找个好女婿。前一天晚上,蕙娘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对她说:“石崇是你的夫婿,明天就会落水来找你。”蕙娘醒了,把梦告诉了父母,范公子夫妻俩都觉得奇怪,没当回事。

今天禄儿掉进水里,正好应了“落水”的梦兆;刚才禄儿对出“没奈何”,范公子又觉得他有才,跟“石崇”的才气相配——他觉得这是天定的缘分,所以才拉着禄儿进内宅,让家人看看。

范公子拉着禄儿的手,笑着说:“仇公子,实不相瞒,刚才那个乐拍名,是小女蕙娘拟的,她想找个能对出下句的人当夫婿,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今天你对出来了,这就是天缘。我想把小女许配给你,你看怎么样?我家不缺房子田地,不用你费心彩礼,也不用你上门迎亲,你直接入赘到我家就行。”

禄儿吓得脸都白了——他一个穷书生,怎么敢娶范公子的女儿?再说娘还在家等着他,他要是入赘,娘怎么办?他赶紧躬身说:“公子,您的好意学生心领了,可学生家境贫寒,配不上蕙娘小姐;而且家母病重,学生不能离开家入赘,还望公子恕罪。”

范公子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勉强,说:“那我不逼你,你先回家跟你母亲商量商量,想通了就来告诉我。”说完,让家丁找了匹马来,又让园丁把禄儿湿透的衣裳包好,送禄儿回了家。

禄儿回到家,把事情跟邵氏和仇大娘说了。邵氏一听就慌了,拉着禄儿的手说:“儿啊,这可不行!范家是大户人家,咱们是小老百姓,门不当户不对,人家怎么会真心对你?再说你要是入赘了,娘怎么办?这肯定是魏名那个坏种搞的鬼,想让你惹上麻烦!”

仇大娘却不这么想——她见禄儿说得真切,范公子也不像坏人,而且蕙娘小姐能梦见禄儿,说不定真的是缘分。她对邵氏说:“娘,我觉得这事不一定是坏事。禄儿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范家虽然是大户,可听禄儿说,范公子人不错,蕙娘小姐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咱们先别急着拒绝,我去跟范公子说说,看看能不能不入赘,让禄儿先跟蕙娘小姐见个面,再做决定。”

邵氏犹豫了半天,还是点了头——她知道仇大娘做事有分寸,不会害禄儿。

过了两天,仇大娘带着礼品去了范家。范公子见她来了,很客气地接待了她。仇大娘把家里的情况跟范公子说了,又说:“公子,不是我们不识抬举,实在是家母年纪大了,离不开禄儿,入赘的事真的不行。要是公子不嫌弃,不如让两个孩子见个面,要是他们合得来,就按正常的礼数办婚事,禄儿虽然穷,可他老实、用功,将来肯定不会亏待蕙娘小姐。”

范公子本来就觉得禄儿是个好苗子,听仇大娘这么说,更满意了——他看出来仇大娘是个明事理、能持家的人,仇家里有她在,蕙娘嫁过去不会受委屈。他当即答应了,让媒婆去仇家和范家说和,选了个日子让禄儿和蕙娘见面。

见面那天,蕙娘隔着帘子看了禄儿一眼——见他眉目清俊,举止稳重,心里就有了好感;禄儿也听丫鬟说蕙娘小姐长得好看,性子温和,心里也愿意。没过多久,两家就定了亲,选了个日子,让禄儿娶了蕙娘。

禄儿娶了蕙娘后,范家给了不少嫁妆,仇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好了起来——蕙娘不仅长得好看,还很懂事,对邵氏很孝顺,对仇大娘也很尊敬,家里的事她也能帮着打理。仇大娘见禄儿成了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每天除了去地里干活,就是在家教蕙娘做些农家活,两人相处得像亲姐妹一样。

禄儿也更用功读书了,第二年就考中了秀才,在县里小有名气。邵氏见儿子有出息,儿媳又孝顺,身体越来越好,天天笑得合不拢嘴。仇家里的日子,终于熬出了头。

魏名见禄儿娶了范家的女儿,还考中了秀才,心里嫉妒得快发疯了——他处心积虑想害仇家人,可每次都没能得逞,反而让仇家里越过越好。他天天在家琢磨,怎么才能把仇家人彻底搞垮。

这时候,他听说城里来了几个“旗下人”——是清朝入关后,跟着八旗军队来的满人,专门查“逃人”。清朝初年,对“逃人”的管控特别严——旗人家里的奴仆要是逃了,不管逃到哪里,都要抓回来,要是有人敢收留逃人,或者给逃人寄钱,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魏名眼睛一亮——他想起以前听人说过,仇仲被流寇掳走后,好像被卖到了旗人家里当奴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逃了。他虽然没证据,却想赌一把——就算仇仲不是逃人,他只要诬告禄儿给逃人寄钱,就能把禄儿抓起来,到时候仇家里没了禄儿,肯定会乱套。

于是,魏名偷偷去找了那些旗下人,添油加醋地说:“官爷,小的要举报!城外仇家村的仇禄,他爹仇仲原是旗人家里的奴仆,早年逃了出来,这些年仇禄一直在偷偷给她爹寄钱,窝藏逃人,这可是大罪啊!”

旗下人本就想抓几个逃人邀功,听魏名说得有模有样,当即带着差役去了仇家村。他们闯进仇家时,禄儿正在院子里陪蕙娘看书,邵氏和仇大娘在缝补衣裳,一家人正其乐融融。旗下人不由分说,把铁链往禄儿脖子上一套,厉声说:“仇禄,你爹仇仲是逃人,你竟敢给他寄钱,跟我们走一趟!”

禄儿懵了——他只知道爹被流寇掳走,从来没听说爹是旗人的奴仆,更没给爹寄过钱。他想辩解,可旗下人根本不听,推着他就往外走。邵氏吓得扑过去,抱着旗下人的腿哭:“官爷,你们弄错了!我男人不是逃人,我儿子也没寄钱,你们放了他吧!”

仇大娘比邵氏冷静,她知道跟旗下人硬拼没用,赶紧拦住邵氏,对旗下人说:“官爷,我弟弟肯定是被冤枉的,要是真有这事,我们配合调查,但求官爷别伤了他。”说着,偷偷塞给领头的旗下人几两银子——她知道这些人贪财,先稳住他们再说。

旗下人收了银子,态度缓和了些,说:“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先把人带回城里审问,要是真冤枉了,自然会放他回来。”说完,押着禄儿走了。

蕙娘见丈夫被抓走,急得直哭,仇大娘拍着她的背安慰:“别慌,我这就去城里找范公子,他路子广,肯定能想办法。”她顾不上吃饭,揣着钱就往城里跑,找到范家,把事情跟范公子说了。

范公子一听就急了——他就蕙娘一个女儿,禄儿是他的女婿,要是禄儿被流放,蕙娘可怎么办?他赶紧动用自己的关系,去城里的衙门疏通,找旗下人的上司说情。可清朝初年的逃人法太严,上司不敢徇私,只说“可以免了蕙娘的连坐,禄儿必须按律流放口外”。

口外就是长城以外的草原,荒无人烟,冬天冷得能冻死人,去了的人十有八九回不来。范公子没办法,只能跟仇大娘说:“实在没办法了,只能保住蕙娘,禄儿……只能先去口外,我再慢慢想办法救他。”

仇大娘心里难受,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她回到家,把事情跟邵氏、蕙娘说了,邵氏当场就哭晕了过去,蕙娘哭得撕心裂肺,却也没别的办法——她不能跟禄儿一起去口外,要是她走了,邵氏没人照顾,仇家里就彻底散了。

没过几天,官府的文书下来了:禄儿流放口外,田产全部没收充公。差役们来搬东西时,仇大娘拦在了院门口,从怀里掏出当年分家时写的文书,大声说:“官爷,这些田产不是禄儿的!当年分家时,家里的田产分了两份,福儿一份,禄儿一份,后来福儿把他的那份输了,禄儿的这份是我后来打官司要回来的,可我早就把地契改成了福儿的名字——福儿虽然不争气,可他也是仇家人,这些田产该算在他头上,跟禄儿没关系!”

差役们拿过文书一看,上面确实写着田产归仇福所有,还有当时见证人的签字画押。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回去禀报了县官。县官查了查,发现文书是真的,而且仇福早就跑了,找不到人,只能作罢,没把田产没收。

就这么着,邵氏和蕙娘才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用流落街头。

禄儿要走的前一天,蕙娘去牢里看他。她给禄儿带了几件厚衣裳、一些干粮和银子,哭着说:“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我在家等着你来接我,娘有我照顾,你别担心。”

禄儿拉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委屈你了……我要是能回来,一定好好待你;要是回不来,你就……你就再找个好人家,别委屈自己。”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好的离书——他怕自己回不来,耽误蕙娘一辈子。

蕙娘接过离书,看都没看就撕了,扔在地上:“我不跟你离!我就等你,不管等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第二天,禄儿被押着上路了。蕙娘和仇大娘送他到村口,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了,才哭着往回走。

禄儿跟着押解的差役走了十几天,到了都城北边的张家口——这里是去口外的必经之路。他们在一家旅店里歇脚,禄儿坐在角落里吃饭,忽然看见一个乞丐在店门口徘徊,那乞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胡子乱糟糟的,可眉眼间,竟跟他哥哥仇福长得一模一样。

禄儿心里一动,走过去,试探着问:“你……你是大哥仇福吗?”

乞丐愣了一下,抬起头,盯着禄儿看了半天,突然哭了:“禄儿……真是你?我是你大哥啊!”

原来,仇福当年跑了以后,没地方去,只能靠乞讨为生,这几年一直在张家口一带流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禄儿。禄儿把自己被流放的事跟仇福说了,仇福听了,哭得更凶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害了这个家……”

禄儿见他哭得可怜,心里的怨恨也消了大半——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的亲哥哥。他把身上剩下的银子分了一半给仇福,又把自己的一件厚衣裳脱下来给他,说:“大哥,你拿着这些钱,赶紧回村去吧,娘和嫂子还在家等着呢,你好好干活,别再赌了,好好照顾娘。”

仇福接过银子和衣裳,跪在地上给禄儿磕了个头:“我一定改……我等着你回来,到时候咱们兄弟好好过日子。”

两人哭着分了手,禄儿继续跟着差役往口外走,仇福则拿着钱,往仇家村的方向赶。

禄儿到了口外,被分到了一位蒙古将军的帐下当奴仆。这将军叫巴图,为人还算宽厚,见禄儿长得文弱,不像干体力活的料,就没让他去放马、种地,让他负责整理帐下的文书——记记粮草的数目、写写书信之类的活。

禄儿很珍惜这个机会,干活特别用心,文书整理得井井有条,字也写得工整,巴图将军很喜欢他,慢慢的,也不把他当奴仆看待,有什么事还会跟他商量。

跟禄儿一起干活的还有几个奴仆,都是汉人,有的是被流放来的,有的是早年被掳来的。闲下来的时候,大家就凑在一起聊天,说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亲人。有一次,一个年纪大的奴仆问禄儿:“你老家是哪里的?怎么被流放到这来了?”

禄儿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遭遇说了——说爹仇仲被流寇掳走,自己被魏名诬告,流放口外。

他刚说完,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奴仆突然站起来,盯着他,声音颤抖着问:“你……你爹叫仇仲?是山西仇家村人?”

禄儿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啊,你认识我爹?”

那奴仆往前走了两步,抓住禄儿的胳膊,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儿啊……我就是你爹仇仲啊!”

禄儿懵了——眼前这个奴仆,头发花白,脸上全是皱纹,皮肤黝黑,跟他记忆里爹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不敢相信,问:“你……你真的是我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仇仲抹了把眼泪,把这些年的遭遇说了:“当年我被流寇掳走后,他们把我卖给了一个旗人当奴仆,后来旗人跟着军队到了口外,我就一直跟着他干活。前几年旗人死了,我就被分到了巴图将军帐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锁——那是禄儿小时候戴的,当年仇仲被掳走时,偷偷带在了身上,一直没丢。

禄儿看着银锁,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这个银锁他记得清清楚楚,上面刻着个“禄”字。他扑进仇仲怀里,大声喊着“爹”,父子俩抱在一起,哭得像个孩子。帐房里的其他奴仆见了,也都红了眼眶。

仇仲哭够了,突然想起禄儿被流放的事,气得咬牙切齿:“都是那个魏名!竟敢诬告我儿!不行,我得去找将军,让他为咱们做主!”

他拉着禄儿,去找了巴图将军,把自己的身份、魏名诬告的事全说了,还把那个银锁拿给将军看,证明自己不是逃人——当年他是被流寇卖掉的,不是主动逃跑的,而且这些年一直在旗人家里干活,从来没逃过。

巴图将军早就知道禄儿老实本分,也挺喜欢他,听仇仲这么说,又看了银锁,心里就信了。他当即写了一封信,让仇仲拿着去都城找亲王——巴图将军跟那位亲王有旧交,亲王说话管用,能帮禄儿昭雪。

仇仲揣着信,连夜往都城赶。他到了都城后,打听着亲王出行的日子,在路边等着。等亲王的车马过来时,他跪在路中间,高举着信,大声喊:“草民仇仲,有冤情要告!求亲王殿下为草民做主!”

亲王的侍卫想把他赶走,亲王却听见了他的声音,让侍卫把他带过来。仇仲把信和银锁递给亲王,把自己被掳、禄儿被诬告的事说了一遍。亲王看了信,又问了仇仲几个问题,觉得他说得有理,就答应帮他。

没过几天,亲王就把事情禀报了皇上,皇上让人去查,很快就查清楚了——魏名是诬告,仇仲不是逃人,禄儿是被冤枉的。皇上当即下了圣旨:禄儿无罪释放,恢复身份,让地方官把没收的田产还给仇家人,同时严惩魏名和那些诬告的旗下人。

仇仲拿着圣旨,高兴得连夜往口外赶,把好消息告诉了禄儿。禄儿听了,激动得哭了——他终于能回家了,终于能见到娘和蕙娘了。

巴图将军也为他们高兴,给了他们一些盘缠,派人送他们往回走。一路上,父子俩聊着这些年的遭遇,仇仲听禄儿说仇大娘怎么撑起这个家、蕙娘怎么等着他回来,心里又愧疚又感激——他对不起邵氏,对不起孩子们,更没想到自己的前女儿仇大娘会这么尽心地照顾这个家。

再说仇福,拿着禄儿给的钱,一路乞讨着回了仇家村。他站在仇家院门口,看着熟悉的房子,却不敢进去——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娘,对不起蕙娘,更对不起禄儿,怕他们不肯原谅自己。

正好仇大娘从地里回来,看见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你回来干什么?”

仇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姐,我错了……我不该赌博,不该卖媳妇,不该跑……你让我进去吧,我想看看娘,我想赎罪,我一定好好干活,再也不犯浑了。”

仇大娘看着他满头白发、满脸风霜的样子,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再怎么说,他也是仇仲的儿子,是邵氏的亲骨肉。她叹了口气,说:“起来吧,进去看看娘,娘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你,就是不肯说。”

仇福跟着仇大娘进了屋,看见邵氏坐在炕上,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比他走的时候老了好多。他扑到炕前,抱着邵氏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娘,我回来了……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认我……”

邵氏看着他,眼泪也流了下来,她想骂他,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仇大娘把蕙娘叫了过来,跟她说:“福儿回来了,知道错了,想赎罪,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毕竟他是禄儿的哥哥,是娘的儿子。”

蕙娘看着仇福,心里有恨——他当年把自己卖给赵阎罗,害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可看着他现在这副样子,看着邵氏哭成那样,她也不忍心再怪他,只是淡淡地说:“回来就好,以后好好干活,别再让娘操心。”

从那以后,仇福真的改了——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地里干活,不管是耕地、施肥还是收割,都抢着干,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也没一句怨言。家里的重活、脏活,他全包了,还主动帮蕙娘做家务,照顾邵氏。

仇大娘见他真的变好了,就想着让他跟蕙娘复婚——毕竟他们是合法的夫妻,蕙娘一个人守着也不是办法,而且仇福现在踏实了,说不定能好好过日子。

她先跟邵氏说了,邵氏犹豫着说:“蕙娘受了那么多苦,她肯原谅福儿吗?”

仇大娘说:“我去跟蕙娘说说,她是个明事理的人,肯定能明白。”

她带着仇福去了姜秀才家。姜秀才和姜母一见仇福,就没给好脸色,姜母指着他骂:“你还有脸来?当年你把我女儿卖了,害她差点死了,你现在还有脸来见她?”

仇福赶紧跪在地上,给姜秀才和姜母磕了三个头:“岳父岳母,我知道我不是人,我对不起蕙娘,对不起你们。我现在改了,我想跟蕙娘复婚,好好照顾她,照顾娘,求你们给我一次机会。”

仇大娘也帮着说:“岳父岳母,福儿真的改了,这些日子他天天干活,没再碰过赌,也没说过一句怨言。蕙娘一个人不容易,福儿现在踏实了,两人复婚,互相有个照应,也能好好照顾邵氏。”

姜秀才和姜母对视了一眼,心里也有点动摇——他们知道蕙娘心里苦,也想让她有个依靠,仇福要是真的改了,也算是个好归宿。姜母说:“我们说了不算,得问蕙娘的意思。”

他们把蕙娘叫了出来,蕙娘见了仇福,脸一下子就红了,转身想走。仇大娘赶紧拉住她:“蕙娘,你听我说,福儿知道错了,他想跟你复婚,好好过日子,你就给他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蕙娘看着仇福,又看了看父母,眼泪流了下来:“我不是不原谅他……我是怕,我是怕他再犯浑,再把我卖了……当年的苦,我不想再受第二遍了。”

仇福赶紧说:“我再也不会了!我要是再犯浑,我就自己跳河,不用你动手!我这辈子都好好照顾你,照顾娘!”

仇大娘也说:“你放心,有我在,我盯着他,他要是敢再犯浑,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蕙娘犹豫了半天,终于点了头:“好,我跟他回去,但是我不跟他住一个屋,我住西厢房,跟娘一起住,我帮着照顾娘,他好好干活就行。”

仇大娘见她答应了,高兴得不行,当即让人准备车马,把蕙娘接回了仇家。

回到家,仇大娘摆了桌酒席,算是给他们复婚。席间,仇大娘端着酒杯,对仇福和蕙娘说:“今天我把话放在这,福儿,你要是敢再对不起蕙娘,再碰赌,我就把你赶出仇家,再也不认你这个弟弟;蕙娘,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咱们仇家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好不容易才团聚,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别再让人看笑话。”

仇福和蕙娘都点了头,举起酒杯,跟仇大娘碰了一下——这么多年的恩怨、委屈,好像都在这杯酒里化解了。

没过多久,禄儿和仇仲就回到了仇家村。父子俩刚进院门,就看见邵氏、仇大娘、蕙娘和仇福都在院子里等着——仇大娘早就收到了消息,说他们要回来,特意让仇福把院子打扫干净,准备了饭菜。

邵氏看见仇仲,愣了一下,随即哭着扑了过去:“仇仲……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仇仲抱着她,眼泪也流了下来:“让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你和孩子们。”

禄儿也扑到邵氏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娘,我回来了,我没事了,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一家人抱着哭了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仇福赶紧端上热茶,低着头说:“爹,哥,我以前不懂事,害了家里,现在我改了,以后家里的活我都包了,你们放心。”仇仲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眼含欣慰的仇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当天晚上,仇家难得凑齐了人,仇大娘做了一桌子菜——炖了只鸡,炒了几个素菜,还有蕙娘从范家带来的点心。饭桌上,仇仲说起在口外的日子,说起巴图将军的照拂,说起亲王如何帮他们昭雪,邵氏听得频频抹泪,仇大娘则时不时插一句,问起路上的冷暖,怕父子俩受了委屈。禄儿最惦记蕙娘,拉着她的手,小声说着分别后的思念,蕙娘红着脸,却也紧紧回握,满桌都是久别重逢的暖意。

第二天一早,仇仲去了县衙——他要办两件事,一是取回被官府暂存的田产文书,二是告魏名诬告陷害。县官见仇仲回来了,又有皇上的圣旨,不敢怠慢,当即把地契还给了他,还派人去抓魏名。可魏名听说仇仲父子回来了,早就吓得躲了起来,县官派人找了几天,都没找到人,只能先把案子挂着,等找到人再审。

仇仲没再揪着魏名不放——家里刚团聚,他不想再惹麻烦,只想好好过日子。他看着家里的房子有些破旧,田产也只有以前的几亩,就跟仇大娘、仇福和禄儿商量:“咱们家这些年受了不少苦,现在总算安稳了,不如把房子修一修,再买几亩地,让日子过得更踏实些。”

仇大娘第一个赞成:“我手里攒了些钱,是这些年种地、卖粮食攒的,加上蕙娘带来的嫁妆,应该够修房子、买地的。”仇福也赶紧说:“我这些日子帮人干活,也攒了几两银子,都拿出来。”禄儿则说:“我去跟岳父说说,让他再帮衬些,等以后日子好了再还。”

几人说干就干。仇福负责找工匠、买材料,每天天不亮就去城里的集市,跟工匠砍价,跟卖家挑拣木料、砖瓦,一点都不马虎;禄儿负责盯着施工,他读过书,懂些丈量的道理,工匠们想偷工减料,都被他看了出来;仇大娘则在家做饭,给工匠们送水送茶,还时不时去工地看看,怕出什么岔子;蕙娘和邵氏则在家缝补,给大家做新衣裳。

施工到一半,仇福在院子里挖地基,一锄头下去,“当”的一声,碰到了硬东西。他以为是石头,弯腰一挖,却挖出一个黑木盒子——盒子用铁锁锁着,沉甸甸的。他赶紧把仇仲、仇大娘和禄儿叫过来,仇仲撬开铁锁,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全是银元宝,还有几串珍珠、几块玉佩,足足装了大半个盒子。

原来这是仇仲当年被掳走前,偷偷埋在院子里的家底——那时候兵荒马乱,他怕被流寇抢了,就埋在地下,想着等安稳了再取出来,没成想一去就是十几年,差点忘了这事。

有了这笔钱,修房子、买地就更宽裕了。仇仲让工匠把房子盖得气派些,盖了五间正房、四间厢房,还砌了院墙,安了大门;又买了隔壁李家的五亩良田,加上原来的几亩,一共十几亩地,足够一家人生活了。

房子盖好那天,村里人都来道贺——以前大家怕魏名,不敢跟仇家来往,现在见仇家里兴旺了,仇仲又回来了,都主动上门交好。仇大娘杀了猪、宰了羊,摆了十几桌酒席,招待村里人,席间大家都说:“仇家能有今天,全靠大姑娘(仇大娘)撑着,要是没有大姑娘,仇家早就散了。”仇大娘听了,只是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禄儿没忘了蕙娘——他回来后,见蕙娘还没再嫁,心里又喜又愧,赶紧去范家,跟范公子说想接蕙娘回仇家。范公子见禄儿平安回来,家里又盖了新房子,很高兴,当即答应了,还让家丁送了不少嫁妆过来,说:“蕙娘嫁给你,我放心,以后好好待她,别让她受委屈。”

禄儿把蕙娘接回了家,办了场热闹的婚礼——虽然两人之前已经结过婚,可这次是真正的团圆,仇仲、邵氏都笑得合不拢嘴,仇大娘更是忙前忙后,比自己结婚还高兴。

没过多久,仇仲想起还在口外的巴图将军——要是没有将军帮忙,他和禄儿也不能这么快回来。他跟仇福商量:“巴图将军对咱们有恩,我想让你去口外一趟,给将军送些礼物,谢谢他的照拂。”仇福当即答应:“爹,我去,我一定把您的心意带到。”

仇福准备了不少礼物——山西的陈醋、上好的绸缎、还有几两银子,带着一个家里的仆役,往口外走。他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巴图将军的帐下,把礼物送给将军,又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巴图将军很高兴,留他住了几天,还回赠了几匹蒙古的好马、几张狐狸皮,让他带回去。仇福回来后,把将军的礼物交给仇仲,仇仲看着礼物,感慨地说:“好人有好报,以后咱们得好好报答将军。”

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仇仲却想起了仇大娘——仇大娘这些年一直住在娘家,照顾邵氏,打理家事,自己的小儿子还在青州,她却很少回去。仇仲跟邵氏商量:“大娘是咱们家的功臣,不能让她一直这么辛苦。我想把家产分三份,福儿一份,禄儿一份,大娘一份,让她带着儿子过来住,以后不用再这么操劳了。”

邵氏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娘不容易,要是没有她,我早就不在了,禄儿也不能有今天。”

他们把仇大娘叫过来,说了分家产的事。仇大娘却摇头拒绝了:“爹,娘,我不要家产。我是仇家人,照顾你们是应该的,我儿子在青州过得好好的,我不用跟你们分家产,你们把家产留给福儿和禄儿,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仇福和禄儿赶紧说:“姐(大姐),你要是不收,我们也不收!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这家产你必须得要!”说着,两人就要给仇大娘磕头。

仇大娘没办法,只能答应了,却只收了很少一部分,说:“我就要那两亩地,够我养老就行,剩下的还是给你们。”她又派人去青州,把小儿子接了过来,一家人总算彻底团聚了。

魏名躲了几个月,见官府没再找他,就偷偷回了仇家村。他看着仇家盖起了大房子,买了十几亩地,心里嫉妒得发狂——他处心积虑害了仇家人十几年,没成想仇家人不仅没垮,反而越来越兴旺,自己却落得个躲躲藏藏、一无所有的下场。

可他又不敢再明着害仇家——仇仲回来了,仇大娘性子烈,禄儿又考了秀才,范家还帮衬着,他根本惹不起。他想跟仇家缓和关系,说不定还能沾点光。

正好赶上仇仲的六十大寿,魏名准备了些礼物——一只鸡、一壶酒,硬着头皮去了仇家。他站在院门口,陪着笑脸说:“仇大哥,我来给您祝寿,以前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仇福一见他,就想把他赶出去——他永远忘不了魏名是怎么引诱自己赌博、怎么害禄儿被流放的。可仇仲拦住了他,叹了口气说:“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进来吧。”

魏名跟着进了屋,把礼物递给邵氏,又说了些祝寿的吉利话,可没人搭理他,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得不行。宴席开始后,仇仲让他坐下吃饭,他却没心思吃,坐了一会儿就借口有事,匆匆走了。

他走后,仇福把那只鸡和那壶酒扔到了院子里,说:“他的东西脏,别玷污了咱们家。”仇大娘却拦住了他:“扔了可惜,让仆役们处理了吧,别跟他一般见识。”

可谁也没想到,这只鸡竟惹了麻烦——仆役把鸡拴在灶房门口,准备晚上杀了吃,没成想鸡的脚被布缕绑着,布缕不小心蹭到了灶里的火星,烧了起来。鸡受了惊,扑腾着飞到了堆在灶房旁边的柴火堆上,柴火堆一下子就着了火。当时仆役们都在前厅帮忙,没人注意,等发现的时候,灶房已经烧起来了,浓烟滚滚,火舌都快舔到正房了。

仇仲、仇大娘赶紧组织家里人救火——男人们端着水往火里泼,女人们拿着扫帚扑火,村里人也赶来帮忙,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火扑灭了。可灶房已经烧得面目全非,里面的锅碗瓢盆、粮食、柴火全烧光了,还好正房和厢房没被烧到,没人受伤。

大家看着烧黑的灶房,都叹了口气——仇福说:“我就说魏名的东西不吉利,你看,这不是惹祸了吗?”仇大娘也皱着眉:“以后别再收他的东西了,省得再出事。”

过了半年,仇仲又过寿,魏名又来送礼——这次送了一只羊,说是自己养的,特意来给仇仲祝寿。仇家人不想收,可魏名放下羊就跑,根本拦不住。仇仲没办法,只能让仆役把羊拴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想着第二天送给村里的孤寡老人。

可当天晚上,家里的一个小仆役因为偷懒被仇福骂了一顿,心里委屈,想着寻短见。他走到槐树下,看见拴羊的绳子又粗又结实,就解下绳子,在槐树上打了个结,上吊自杀了。

第二天一早,仆役们发现小仆役的尸体,都吓了一跳。仇仲赶紧报了官,县官来查了查,确定是自杀,跟仇家没关系,就把案子结了,可仇家人心里都不好受——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还跟魏名送的羊有关。

仇福和禄儿都说:“魏名就是个灾星,以后不管他送什么,咱们都不能收,就算他扔在门口,也得赶紧扔了。”仇仲点点头:“以后别再跟他来往了,他的东西,咱们一口都不能吃,一件都不能用。”

从那以后,不管魏名送什么,仇家人都坚决不收,就算魏名把东西放在门口,仆役们也会立刻扔到村外的河里。魏名见仇家彻底跟他划清界限,心里又气又急,可他也没办法——他没钱没势,根本斗不过仇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魏名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了,又没人肯帮他,只能靠乞讨为生。他经常在仇家村附近徘徊,有时候会遇见仇福或禄儿,他想上前乞讨,可一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事,就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着。

仇仲知道后,叹了口气,跟仇福、禄儿说:“他虽然害过咱们,可现在老了,也挺可怜的。咱们别跟他计较了,每次他来村里乞讨,你们就给他点吃的、穿的,也算积点德。”

仇福和禄儿虽然心里不情愿,可还是听了仇仲的话——每次魏名来,他们都会让仆役给他拿些馒头、粥,冬天还会给他一件旧衣裳。魏名接过东西,都会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嘴里说着“谢谢”,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终于明白,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有多荒唐,有多可恨,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后来,魏名得了重病,躺在破庙里,没人管他。仇仲听说后,让仇福去破庙里看看,给了他些药和银子。可魏名的病太重了,没过几天就死了。仇福让人把他埋在了村外的乱葬岗上,也算尽了最后的情分。

又过了十几年,仇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兴旺——仇福踏踏实实地种地,家里的十几亩地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年都有好收成;禄儿考中了举人,在县里当了个小官,为官清廉,很受百姓爱戴;蕙娘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跟着禄儿读书,女儿跟着仇大娘学女红,都很懂事;仇大娘的小儿子也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一家人和和睦睦地住在仇家里;邵氏和仇仲都活到了八十多岁,身体还很硬朗,每天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着子孙满堂,笑得合不拢嘴。

村里人提起仇家,都竖起大拇指——以前仇家是村里最穷、最可怜的人家,现在却是村里最兴旺、最和睦的人家。有人问仇大娘:“大姑娘,你是仇仲的前女儿,跟福儿、禄儿不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对他们这么好?换了别人,早就把家产占了,哪会这么尽心地照顾他们?”

仇大娘坐在院子里,一边缝补衣裳,一边笑着说:“你这话就错了。不管是不是一个娘生的,咱们都是仇家人,都是爹娘的孩子。只知道有娘、不知道有爹,只知道争家产、不知道顾念亲情,那是禽兽才干的事,咱们是人,怎么能跟禽兽一样?福儿、禄儿是我的弟弟,我照顾他们,是应该的;邵氏是我的继母,她拉扯弟弟们不容易,我孝顺她,也是应该的。”

仇福和禄儿正好从外面回来,听见仇大娘的话,都红了眼眶。仇福走过去,给仇大娘递了杯热茶,说:“姐,这些年辛苦你了,要是没有你,我早就饿死了,这个家也早就散了。”禄儿也说:“大姐,我能有今天,全靠你当年撑着这个家,供我读书,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恩情。”

仇大娘接过热茶,笑着说:“一家人说这些干啥?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就放心了。”

这年冬天,邵氏得了感冒,没几天就加重了,躺在床上,吃不下东西。仇仲、仇大娘、仇福、禄儿和蕙娘都守在她身边,轮流照顾她。邵氏拉着仇大娘的手,虚弱地说:“大娘,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也最感谢你。你爹走后,要是没有你,我和福儿、禄儿早就活不下去了。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们仇家的功臣。”

仇大娘握着她的手,眼泪流了下来:“娘,您别这么说,我是仇家人,照顾您是应该的。您会好起来的,咱们还要一起看着孙儿考中状元呢。”

可邵氏的病越来越重,没过几天,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仇家人都哭得撕心裂肺,村里人也都来帮忙办丧事——邵氏这辈子不容易,守了几十年寡,拉扯大两个儿子,又帮着仇大娘撑起这个家,村里人都尊敬她。

邵氏走后,仇仲的身体也慢慢差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就把仇大娘、仇福、禄儿叫到身边,把家产重新分了分——他把大部分家产都给了仇大娘,说:“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最多,这些家产,你该得。福儿、禄儿,你们要记住,没有你大姐,就没有咱们这个家,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待你大姐,好好照顾你大姐的孩子。”

仇福和禄儿点点头,眼泪流了下来:“爹,我们记住了,我们一定好好待大姐。”

没过多久,仇仲也走了,跟邵氏合葬在了一起。

又过了几十年,仇福和仇大娘都老了,禄儿也当了大官,把家搬到了城里,可他没忘了仇家村的家,每年都会带着妻儿回来看看,给仇仲和邵氏上坟,跟仇福、仇大娘团聚。仇福的儿子接过了家里的田地,踏踏实实地种地,日子也过得很安稳;仇大娘的小儿子也在城里找了份差事,经常回来陪仇大娘。

仇家里的故事,在仇家村传了一代又一代——人们都说,仇家能有今天,全靠仇大娘的善良和坚韧,靠仇家人的和睦与团结。那些曾经害过仇家的人,像魏名、仇尚廉、赵阎罗,要么不得善终,要么穷困潦倒;而仇家人,因为善良、团结,日子越过越兴旺,子孙满堂,福寿双全。

就像异史氏说的那样:“造物的安排,从来都不是人能左右的。越是想害别人,反而越让别人过得好,那些耍心机、搞阴谋的人,真是白费力气。而魏名那样的人,就算想示好,送来的东西却只会带来灾祸,这就像‘盗泉之水’,哪怕只喝一口,也会玷污自己。做人啊,还是得存善心、做善事,才能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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