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那句“斩草除根”的指令,像一块冰冷的磐石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二楼工作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市声,衬得室内愈发寂静。杜十四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石龙、王启明,最后落在昭思语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和凝聚力量的沉静。
“落去讲。(下去说。)”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率先走下楼梯。
几人重新回到一楼店面。午后阳光偏移,将店内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块。空气里飘浮的微尘在光柱中无声舞动。杜十四没有坐下,就站在店堂中央,那里光线最足,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地板上,拉得很长。
“师父嘅意思,明晒。(师父的意思,明白了。)”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店里异常清晰,“秦爷唔同刀疤杰,佢玩嘅系长线,睇嘅系以后。我哋唔可以再坐喺度等佢出招。(秦爷不同刀疤杰,他玩的是长线,看的是以后。我们不能继续坐在这里等他出招。)”
石龙臂膀上的毒蛇纹身随着他握紧拳头的动作微微扭动,他啐了一口:“早就应该主动搞佢!要我做乜,十四你即管开声!(早就应该主动搞他!要我做什么,十四你尽管开口!)”
王启明推了推眼镜,脸上既有紧张也有兴奋:“技术层面嘅嘢,交俾我!(技术层面的东西,交给我!)”
昭思语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稍靠后的位置,双手下意识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微微发凉。她提出了危险的洞察,现在,需要面对这洞察带来的风暴。
杜十四的目光扫过他们,语速平稳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防守,唔系缩喺度。要打得痛佢,先要自己企得稳。而家,我哋要将自己个窦,搞到又硬又尖。(防守,不是缩在这里。要打得痛他,先要自己站得稳。现在,我们要把自己的窝,筑得又硬又尖。)”
他顿了顿,第一个看向石龙:“龙哥,你嘅人,要操起身。唔系净系识得劈友嗰种。(龙哥,你的人,要操练起来。不是只会砍人那种。)”
石龙愣了一下:“操起身?操乜?(操练?练什么?)”
“反应,配合,眼力。”杜十四列举,每个词都像砸在地上的钉子,“以后睇场,唔可以净系睇住门口。要识得分辨边个系真正嘅客,边个系嚟探路嘅蛇。几个人点样配合,一个手势就要明。尤其系…”他加重了语气,“点样唔郁手,就可以吓走啲唔带眼嘅乌蝇。呢啲,你要教识佢哋。(反应,配合,眼力。以后看场,不能只看住门口。要懂得分辨谁是真正的客人,谁是来探路的蛇。几个人怎么配合,一个手势就要明白。尤其是…怎么样不动手,就可以吓走那些不开眼的苍蝇。这些,你要教会他们。)”
石龙拧着眉头,显然觉得这比直接动手麻烦多了,但他看着杜十四没有丝毫玩笑意思的眼神,还是重重点头:“知了!我会搵几个醒目的,专门练呢啲!(知道了!我会找几个机灵的,专门练这些!)”
“唔系几个,系全部。”杜十四纠正他,“时间唔多,你要快。(不是几个,是全部。时间不多,你要快。)”
安排完石龙,杜十四转向王启明,王启明立刻挺直了背脊,像是等待命令的士兵。
“阿明,你个‘堤坝’,要再加高,再加厚。(阿明,你的‘堤坝’,要再加高,再加厚。)”
“无问题!我早就想升级防火墙同入侵检测系统啦!”王启明语速飞快,“可以加多两层加密跳板,所有对外通讯再加多一道动态验证!仲有,我之前写咗个行为分析脚本雏形,可以监控内部网络异常活动,而家啱好…(现在刚好)”
“呢啲你话事。(这些你决定。)”杜十四打断他,但并非不信任,而是将权力完全下放,“我要嘅系,就算一只外边嚟嘅蚊飞入我哋个网,你都要知佢系边度嚟,想咬边个。另外,”他补充道,目光锐利,“唔好净系睇外面。入面,都要睇实。(我要的是,就算一只外来的蚊子飞进我们的网,你都要知道它从哪里来,想叮谁。另外,不要只看外面。里面,也要看紧。)”
王启明瞬间明白了“里面”的含义,神情一凛,重重点头:“明白!保证连只蚁都爬唔入!(明白!保证连只蚂蚁都爬不进!)”
最后,杜十四的目光落在了昭思语身上。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昭思语,”他叫了她的全名,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冷静,却自然而然地将她纳入了这个核心的防御圈,“你嘅战场,就系呢堆数。(你的战场,就是这些数字。)”
他指了指那边桌上堆积的账本和单据:“所有嘅数,无论大细,无论系边个场交上嚟嘅,你要睇得更深。唔好净系睇数目啱唔啱,要睇佢背后代表乜。一笔突然多出嘅电费,一份莫名其妙嘅耗材采购,甚至系多请咗几个临时工…都可能系信号。你要将呢啲信号,同阿明嘅发现,同石龙外面听到嘅风,夹埋一齐睇。(所有的账,无论大小,无论是哪个场交上来的,你要看得更深。不要只看数目对不对,要看它背后代表什么。一笔突然多出的电费,一份莫名其妙的耗材采购,甚至是多请了几个临时工…都可能是信号。你要将这些信号,和阿明的发现,和石龙外面听到的风,结合起来看。)”
这个任务极其繁重,且需要极强的洞察力和联想能力。这不再是简单的核对,而是要求她成为一个信息中枢,从庞杂的日常数据中过滤出危险的蛛丝马迹。
昭思语感到一阵压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全然信任的沉重责任。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我会尽力。”
“唔系尽力,”杜十四看着她,眼神深邃,“系必须。(不是尽力,是必须。)”
他没有再多说,但这三个字的分量,比任何鼓励或威胁都重。
就在这时,店门上的风铃轻响,一个熟客推门进来,胳膊上还带着未完成的般若图,是来继续补色的。店里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仿佛刚才那场关乎生死存亡的部署只是一个错觉。
杜十四脸上那些冷厉的神色迅速收敛,对石龙使了个眼色。石龙立刻换上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凶悍的客气笑容迎了上去:“生哥,嚟啦?坐低饮杯茶先,等墨哥得闲就同你搞。(生哥,来啦?坐下喝杯茶先,等墨哥有空就帮你弄。)”
王启明也迅速缩回他的电脑后面,屏幕上的代码界面瞬间切换成了普通的监控画面。
昭思语默默走回前台自己的座位,将那些至关重要的资料小心地收进抽屉,然后拿出日常的记账本,指尖却微微发颤,显示着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杜十四则走到工作台边,拿起工具,开始心无旁骛地保养器械,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个运筹帷幄、下令构筑防线的人不是他。
日常的纹身店业务仍在继续,消毒水的味道,纹身机低沉的嗡鸣,客人偶尔的交谈声…一切都仿佛照旧。但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一套针对无形之敌的联合防御体系,已悄然开始高速运转。
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任务,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股迫近的危机。石龙摩挲着他臂上的毒蛇,眼神里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审慎;王启明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计算的光芒;昭思语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目光重新投向那些数字,却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背后涌动的暗流。
杜十四擦拭着手中的针嘴,金属的冷光映在他深沉的眼底。
防御已经布下,但谁也不知道,秦爷的那把刀,下一次会从哪个绝对意想不到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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