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爆发第十年,公元2036年7月27日,星期六,傍晚6点30分。
地点:广州市,天河核心区,珠江新城,世安军高级将领住宅区,29层,李峰宅邸。
暮色渐浓,将珠江新城林立的摩天楼群染成一片深邃的蓝灰色。29层的高度足以俯瞰大半个广州城的璀璨灯火,远处巍峨的“南天壁垒”轮廓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显得格外肃穆。与窗外逐渐沉静的景象不同,李峰家中正弥漫着温馨的晚餐氛围。
餐厅宽敞明亮,简洁硬朗的现代风格中点缀着几抹暖色。一张不算巨大却足够精致的实木餐桌居中摆放,桌上四菜一汤正散发着诱人的家常香气:清蒸东星斑肉质雪白,点缀着葱丝姜丝,淋着滚烫的酱油;一盘色泽油亮的红烧肉肥瘦相间,软糯诱人;清炒时蔬碧绿爽脆;凉拌木耳开胃爽口;还有一盅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热气腾腾,鲜香四溢。这些都是李娜亲自下厨的成果,虽然家里有配备的勤务人员,但她仍坚持在一些家庭聚会的时刻亲自为丈夫和儿子准备饭菜。
李峰换下了一身笔挺的军装或西装,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纯棉居家服,脚上是一双柔软的皮质拖鞋,整个人看起来松弛了不少,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冷峻威严,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他坐在主位,正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动作熟练地剔着刺。
他的左边,李娜也穿着同色系的居家服,长发松松挽起,正小口喝着汤,目光温柔地流连在丈夫和儿子身上。
而餐桌的另一边,九岁的李承安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小家伙埋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扒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却刻意回避着父母的目光。他那原本白净的小脸上,此刻清晰地带着几处“战利品”——左边颧骨处有一小块明显的擦伤,微微红肿;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道细细的、已经结痂的划痕;最显眼的是嘴角,破了一小块皮,周围还带着点青紫的淤痕。他每次咀嚼似乎都会牵动嘴角的伤处,让他不自觉地咧一下嘴,却又赶紧忍住,假装无事发生。他那双酷似李峰的乌黑大眼睛,时不时地、做贼心虚般地从碗沿上方飞快地瞟一眼父亲,见父亲似乎并未特别注意他,才又稍微放松一点,但整个人依旧绷着一根弦。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餐具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和李承安略显急促的扒饭声。
李峰将剔好刺的鱼肉自然地夹到李娜碗里,然后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自己碗中。他的目光似乎一直专注于菜肴,但眼角的余光早已将儿子那副心虚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尽收眼底。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是一种混合了了然、些许无奈和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纵容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儿子这一脸伤是怎么来的。
下午时分,就在他牵着李娜的手离开商业广场后不久,负责暗中保护李承安及其玩伴的警卫小队队长,就已经通过加密通讯频道,简洁而客观地汇报了天河南路公共足球场发生的“冲突事件”。
事情并不复杂:李承安和刘小虎、王玥、以及刘老师的儿子刘浩然等几个孩子,在警卫的暗中跟随下,去了那片对公众开放的足球场踢球。一开始玩得很开心,后来附近居民区的几个年纪稍长(大约十一二岁)、同样在警卫视线内但显然不属于他们这个核心圈子的男孩也加入了进来。孩子们的世界很简单,但竞争和摩擦也来得直接。为了一个争议进球,双方从争执发展到推搡,最后不知谁先动了手,瞬间演变成一场混战。
李承安虽然年纪小,但骨子里继承了父亲的倔强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或者说,懵懂的勇气),加上平时多少耳濡目染了些格斗技巧(虽然只是孩童间的打闹水平),竟然成了他们这边小团队里的“主力”。据警卫冷静的观察汇报:“承安公子利用速度和灵活性,数次冲撞对方带头的那个高个子男孩,虽然自己脸上也挨了几下,但成功将其撞倒,并带领刘小虎等人……呃……占据了上风,最终迫使对方几个孩子退出了场地。” 汇报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全程无器械,均为徒手肢体冲突,未使用任何场地边可能存在的硬物,未造成严重伤害。按您的指示,我方人员未介入。”
李峰当时听完,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便结束了通话。他并不在意孩子们之间的打打闹闹,在他看来,这是男孩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只要不出格,不仗势欺人,也不被人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这种程度的冲突,甚至有助于磨炼孩子的性格和反应能力。谁小时候没跟邻居孩子打过几架呢?即便是末世,孩子的天性也难以完全扼杀。他对此事的关注点,更多在于警卫是否严格执行了“非危及生命不介入”的命令,以及对方孩子的身份背景是否干净——后者警卫也已确认,只是普通居民区的孩子,并无特殊背景。
此刻,看着儿子那副“我闯祸了但希望爸爸没发现”的小模样,李峰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无奈。这小子,还以为能瞒得过自己。
李娜自然也看到了儿子脸上的伤,作为母亲,心疼是难免的。她轻轻放下汤勺,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是担忧:“承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这脸……下午又跟小虎他们疯到哪里去了?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又磕哪了?” 她刻意给了儿子一个台阶下。
李承安身体一僵,扒饭的动作停住了。他飞快地抬眼瞄了一下母亲,又迅速低下头,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明显的心虚:“没……没疯玩……就是……就是在足球场踢球,不小心……摔了一跤,磕了一下……没事的,妈,不疼。” 他努力想让自己听起来轻松自然,但那闪烁的眼神和磕磕巴巴的语气彻底出卖了他。
李峰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赶紧端起碗,借着喝汤掩饰了一下嘴角的笑意。这小子,撒谎的功夫还嫩得很。
李娜何等了解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看李峰那反应和儿子这心虚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她没好气地瞪了李峰一眼,眼神里传达着“你看你,都不管管”的意味,但终究没在饭桌上继续深究,只是柔声对儿子说:“以后小心点,玩的时候注意安全。吃完饭妈妈给你擦点药。”
“哦……知道了,妈。”李承安如蒙大赦,赶紧点头,扒饭的速度更快了,只想赶紧结束这顿让他坐立不安的晚餐。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李承安单方面觉得漫长的气氛中结束了。
李承安主动站起身,乖巧地开始收拾碗筷。这是李峰立下的规矩,无论身份如何,在家必须参与力所能及的家务。李承安早已习惯,熟练地将碗碟叠好,端向厨房。家里有勤务人员,但洗碗这类事,李峰规定必须由家人自己完成。
李峰则和李娜移步到客厅。
客厅的布置同样以舒适简洁为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李峰放松地陷进柔软的真皮沙发里,伸展了一下手臂。李娜则拿起遥控器,打开了那台尺寸惊人的壁挂电视。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部色彩鲜艳、服饰华丽的电视剧——是末世前录制保存下来的某部狗血宫廷剧,剧情充满了争风吃醋、阴谋算计和夸张的哭戏。李娜却看得津津有味,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能让她暂时忘却末世压力的消遣之一。
“哎呀,这个贵妃太坏了!明明就是她推了熹贵人,还栽赃给安常在!”李娜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吐槽,身体不自觉地靠向李峰,寻找着一个舒适的姿势。
李峰对这种剧情实在提不起兴趣,觉得里面的勾心斗角比起他每日处理的真实战略博弈显得既幼稚又可笑。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顺从地伸出手臂,搂住妻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眼神却有些放空,思绪似乎飘向了别处,或许还在权衡着欧洲与印度的布局,或许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份忙碌一天后难得的宁静与温馨。鼻腔里萦绕着妻子发丝间淡淡的清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这时,李承安已经洗好了碗筷,擦干了手,磨磨蹭蹭地走到客厅。小家伙脸上还带着水珠,看着相拥坐在沙发上的父母,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承安,过来。”李娜从李峰怀里抬起头,朝着儿子招手,语气温柔。
李承安乖乖走过去。
“坐这儿。”李娜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李承安依言坐下,身体坐得笔直,还是有些紧张。
李娜侧过身,从沙发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型的家用医药箱。打开,里面是些常用的碘伏棉签、创可贴、消肿止痛的药膏等。她先是用棉签蘸了些碘伏,动作极其轻柔地给儿子颧骨和额角的伤口消毒。
“嘶……”药水刺激伤口,李承安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小脸皱了起来,但却咬着牙没躲开。
“现在知道疼了?下午打架的时候不是挺英勇吗?”李娜一边小心地涂抹,一边轻声数落,语气里心疼多于责备。
李承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妈……你……你怎么知道……”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闭上嘴巴,偷眼去看父亲。
李峰依旧看着电视屏幕,仿佛对母子俩的对话毫无兴趣,但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却泄露了他早已了然的事实。
李娜没有直接回答儿子,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语气平淡:“你以为能瞒得过谁?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听到没有?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万一对方手重,真伤到你怎么办?”
“哦……知道了。”李承安小声应着,垂下脑袋。消毒完毕,李娜又挖了一点透明的消肿药膏,仔细地涂抹在儿子嘴角和脸颊红肿的地方。她的动作轻柔专注,温暖的指尖带着药膏的清凉,轻轻抚过儿子的伤处。
看着丈夫那副事不关己、甚至有点看好戏的悠闲模样,李娜心里那股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又上来了。她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准确地找到李峰搂着她肩膀的那只手臂内侧,用指甲掐住一小块软肉,然后用力一拧!
“嗷——!”李峰猝不及防,痛得直接叫出了声,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他完全没料到妻子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脸上的悠闲瞬间破功,扭曲成一个既痛苦又错愕的表情。“娜娜!你掐我干嘛?!”他揉着被掐疼的地方,哭笑不得地看着妻子。
李娜收回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眼神娇嗔:“看你那副样子!儿子跟人打架,你倒跟没事人一样!是不是你还觉得挺得意?都是你教的!整天打打杀杀的,好的不学!”
李峰被妻子这通抢白弄得哑口无言,看着李娜微愠却更显生动的侧脸,再看看儿子那偷偷憋着笑的小模样,只得无奈地摇头苦笑,揉了揉手臂:“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男孩子嘛,磕磕碰碰很正常……哎哟,你这手劲可真不小……”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却将妻子更紧地搂回怀里,脸上哪还有半分统帅的威严,分明就是个被妻子拿捏得死死的普通丈夫。
李承安看着父母这难得的互动,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伤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家庭温馨的气息驱散了他下午那点“英勇事迹”带来的紧张和不安。
窗外,广州城的灯火如同星河般蔓延向远方,守护着这片末世中艰难维系的家常温暖。
然而,就在这片宁静的都市光影之外,黑暗已悄然降临。
距离广州主城墙约十五公里外,一处废弃的、隐蔽在浓密灌木和藤蔓后的石灰岩山洞里,与城内的温馨祥和截然不同的气氛正在弥漫。
洞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烂植物和某种野兽巢穴般的膻腥气味。一小堆篝火在洞中央噼啪燃烧着,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围坐在周围的七八个身影。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白人或者黑人男性,平均年龄在三十岁上下。个个身材高大健硕,即使穿着破烂肮脏、沾满泥污的迷彩服或户外冲锋衣,也无法完全掩盖其下饱经锻炼的、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他们面容粗糙,皮肤因长期野外生存而皲裂黝黑,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冷静、警惕、甚至略带一丝疲惫却绝不驯服的光芒。他们身上带着各种伤痕,有些是旧疤,有些是新的擦伤。尽管处境狼狈,但他们整理装备、保持警戒、轮流值守的动作却透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近乎本能的军事化规范。
篝火上架着两根粗糙的木棍,上面串着几只剥皮洗净、烤得焦黄油亮的野兔,滴落的油脂掉进火堆,激起滋滋的响声和更浓的肉香。但他们吃得并不多,更多时候是在小口啜饮着水壶里为数不多的清水,或者仔细检查保养着随身携带的武器——几把磨得锋利的军用匕首、一把看起来保养得不错但型号老旧的AK-47突击步枪、还有两把军用十字弩,弩箭的金属箭镞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他们用英语低声交谈,口音混杂,带着北欧的冷硬、西欧的卷舌以及非洲某地的独特节奏,但交流并无障碍。
“明天……必须进城。”一个脸上有着一道狰狞刀疤、看似领头者的光头白人男子撕咬下一小块兔肉,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我们的给养快耗尽了,杰森的伤口虽然处理过,但再不得到有效治疗,恐怕会感染恶化。”他瞥了一眼角落里一个靠墙坐着、脸色苍白、小腿上紧紧捆着渗血布条的金发男子。
“卡尔说的对。”另一个戴着破旧贝雷帽、眼神如同猎豹般的黑人男子接口道,他擦拭匕首的动作稳得像手术医生,“这鬼地方外围的变异体活动越来越频繁,昨天那波差点把我们堵死在那条废弃公路的涵洞里。我们必须进入世安军的控制区,至少……争取一个临时庇护和补充物资的机会。”
“可是……头儿,他们会接纳我们吗?”一个年纪稍轻、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的棕发白人青年忍不住问道,语气带着担忧,“我们听说他们的审查极其严格,尤其是对我们这种……外来者。”
被称为“卡尔”的光头领队咽下食物,目光扫过众人,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混合着决绝、审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
“所以我们不能硬闯,也不能像乞丐一样乞求。”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要展现出我们的价值。让他们看到,我们不是负担,而是……有用的资产。据我所知,世安军一直在招募有经验的战士和专业人员,尤其是应对墙外威胁和执行特殊任务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前职业军人的务实与冷静:“记住我们的底线:绝不主动挑衅,表明我们来意是寻求合作与庇护,而非威胁。但如果他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如果对方心存歹意,想要将他们如同垃圾一样清理掉,那么即便希望渺茫,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出武器,战斗到最后一刻。作为从欧洲那片彻底沦为人间地狱的大陆上一路挣扎求生、跨越了无数险阻才抵达这里的精锐,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尊严和选择战斗方式的权利,是他们绝不放弃的最后底线。
就在这时,洞口负责警戒的一名白人男子突然举起拳头,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洞内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瞬间绷紧的呼吸声。
洞外,隐约传来了两声极其短暂、沉闷的、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一声被极力压抑的、属于丧尸的、戛然而止的嘶吼。
片刻后,两名负责外围警戒的白人男子悄无声息地退回洞内,他们的军刀刀刃上,沾染着新鲜的、暗黑粘稠的污血。其中一人对着卡尔点了点头,示意威胁已经解除,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蚊子。
卡尔面无表情地颔首,示意大家继续休息。洞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变得更加凝重。危机四伏的长夜才刚刚开始,而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比应对丧尸更加复杂和难以预测的——与那座钢铁巨城内统治者的接触。
篝火依旧在跳动,映照着这些来自远方的疲惫战士脸上坚毅却又迷茫的轮廓。山洞外,是无尽的、丧尸游荡的黑暗。山洞内,微弱的火光照耀着他们通往未知明天的、吉凶未卜的道路。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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