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我在金霄琴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抽屉。
其实我本不该注意到它。要不是他让我去书房取一份紧急文件,我几乎从不踏足那个房间。那是金霄琴的私人领地,充斥着烟草、古龙水和旧书纸混合的气息——一种完全属于男性的、不容侵犯的空间。
“在左边第二个抽屉,灰色文件夹。”他在电话里说,背景是机场广播的声音。他又要出差了,在我们的纪念日。
我依言寻找,却没有他说的文件。抽屉一个个拉开,全都整整齐齐,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就在我准备放弃时,目光落在了书桌最下方那个特别的抽屉上。
它看起来太不一样了——深棕色木质,与其他现代风格的金属抽屉格格不入,仿佛是从别的家具上拆下来硬装上去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挂着一把老旧却结实的铜锁。
我伸手轻轻一碰,锁却“咔哒”一声,开了。
原来它一直只是虚挂着。
心跳突然加速。我知道不该窥探丈夫的隐私,但那个抽屉像有魔力般吸引着我。三年来,我们相敬如宾,却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墙。也许,答案就在这里。
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抽屉里东西不多:一沓捆扎整齐的信件,几本厚厚的相册,还有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日记本。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了日记本。
手指抚过磨损的封面,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七月三日,今天又看见她了。”
开篇第一句就像一记重拳,击得我呼吸困难。我认得这个日期,那是七年前,我大学二年级的夏天。
继续往下读,每一行字都像是揭开一个我从未知晓的秘密。
“她站在操场边看我们打球,手里握着两瓶水,一直没敢走过来。最后是王明主动去要的水,她递过来时脸红了。真可爱。”
我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炎热的下午。那天我确实买了两瓶水,确实在操场边徘徊了很久,也确实因为金霄琴的队友突然过来搭话而羞红了脸。但我从不知道,这一切都被金霄琴看在眼里。
我一页页翻下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艺术节,我是贝斯手,在台上看见她了。她坐在第三排,眼睛亮晶晶的。弹错了一个音,希望她没听出来。”
“今天经过美术系教室,看见她在画画,侧脸在阳光下像在发光。她在画窗外的梧桐树,那么认真,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日记里记录的都是这样的片段——我的日常,我的习惯,我偶尔在校园里与他的偶遇。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注视,那种想靠近又不敢的犹豫,我太熟悉了。
因为那也是我的心情。
翻到中间部分,笔迹变得成熟了些,时间也跳到了三年前。
“家里提起联姻的事,说是苏家的女儿。竟然是苏琳。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家出了事,父亲问我愿不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但她呢?她是被迫的吧。”
看到这里,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我一直以为,这场婚姻对他而言只是商业联姻,是金家对我家困境的施舍。我从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联姻对象是我。
也从不知道,他曾经期待过。
继续往后翻,记录的是我们结婚后的日子。
“她今天做了我爱吃的糖醋排骨,但没说为什么。后来才想起是我在采访中随口提过的。她是不是看了那篇报道?”
“带她参加商业晚宴,她穿着淡蓝色礼服,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李总和她多聊了几句,心里莫名不舒服。”
“她睡着时靠在我肩上,发梢有茉莉花香。一动不动坐了两小时,肩膀麻了也值得。”
我一页页翻看,仿佛在重新经历这三年婚姻。原来那些我以为他从未在意的细节,他都注意到了;那些我以为是单向的付出,他全都默默记在心里。
直到我翻到最后一篇,日期是上周。
“只是见到你就很开心。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我以为自己在他心里一直只是个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从未想过他对我怀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合上日记本,我小心地放回原处,却在拿起一摞信件时,不小心碰掉了夹在其中的一张照片。
照片边角已经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画面中是一个蹲着的小女孩,正伸手抚摸一只橘猫,而站在她身旁的小男孩则举着一根猫条,表情认真而专注。
我怔住了。
那个小女孩,分明是童年的我。而小男孩——虽然眉眼稚嫩,但那双独特的深褐色眼睛,毫无疑问是金霄琴。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八岁那年夏天,我们全家搬到新别墅区。邻居家有一个不爱说话的男孩,总是独自在花园里玩。有一天,我发现一只流浪猫躲在灌木丛中,便每天偷偷带食物去喂它。直到一周后,我才发现有个男孩一直在远处看着我。
后来他主动走过来,递给我一包猫条,说:“它更喜欢这个。”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秘密的朋友,一起照顾那只猫整整一个暑假。但九月来临,他被送去国外读书,我们失去了联系。时间久了,这段记忆渐渐被尘封,直到这张照片让它重见天日。
原来我们相遇得这么早。
原来他记得。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抖。金霄琴从未提起过这段童年往事,就像他从未告诉我,他早就认识我,早就关注我,早就——
爱我?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让我一时无法承受。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这三年来从未说出口?为什么总是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为什么在我们最亲密的时候,也总是带着克制?
各种情绪在胸中翻涌——震惊、困惑、喜悦,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他一直在看着我,记录着我,却从不让我知道他的感情。这公平吗?
我把照片放回原处,锁好抽屉,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文件最终在书房另一侧的柜子里找到了。我把它装好,叫了快递送到公司,然后做了一件我从未做过的事——没有回家,而是去便利店买了一听啤酒,爬上了我们公寓楼顶的天台。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我靠在栏杆上,拉开易拉环,灌下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手机在包里不停震动,屏幕上“金霄琴”的名字闪烁了一次又一次。
我没有接。
脑子里的线早已崩断。如果他日记里写的是真的,那这些年来我小心翼翼藏起的爱恋,我自以为卑微的付出,我因为觉得不公平而生的委屈,全都成了笑话。
他好像从没欠我,而我欠他太多了,多到怎么也还不完。
啤酒喝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摇摇晃晃地走回家,推开门,看见金霄琴站在客厅中央,西装未换,领带松散,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
“你去哪了?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他大步走来,语气急促,“这么晚了很危险的,你知道吗?”
看着他担忧的神情,我突然觉得荒谬至极。这个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个我以为高高在上、对我只有责任和义务的丈夫,原来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爱着我。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再次夺眶而出。但我强忍住了,冲他扬起一个笑容,苦涩得像我刚才喝下的啤酒。
“没事,”我说,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金霄琴,我们离婚吧。”
他愣住了,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
“什么?”他轻声问,仿佛没听清,或者说,希望自己没听清。
“我说,我们离婚吧。”我重复道,每个字都像刀片一样割过喉咙,“你不必再勉强自己对我负责了。我知道,这场婚姻对你来说只是商业联姻,只是你帮我们家的方式。现在我家公司已经重回正轨,你不需要再承担这个责任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即使日记里写满了柔情,但现实中的疏离又该如何解释?也许,他只是喜欢那个遥远的、他想象中的我,而非真实站在他面前、有着所有缺点和不足的妻子。
金霄琴沉默了许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苏琳,”他说,声音低沉而疲惫,“我们谈谈。”
他走向酒柜,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我一杯。我接过,手指在杯壁上收紧。
“为什么突然提离婚?”他问,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不能告诉他我偷看了他的日记,那会暴露我丑陋的窥探欲。
“只是觉得,是时候了。”我轻声说,“你不必再被这段婚姻束缚了。”
“你怎么知道我感到束缚?”他反问,语气平静却犀利。
我哑口无言。
金霄琴叹了口气,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苏琳,我知道这场婚姻开始得并不理想。”他缓缓说道,“但我从未觉得它是束缚。”
“那你为什么——”我忍不住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你的感受?为什么总是若即若离?为什么从不说你爱我?
“我为什么不更像个热情的丈夫?”他替我说完了未尽的话,转过身来,眼神深邃,“因为我怕给你压力。”
我怔住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他问,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不是婚礼上,不是家族聚会中,而是更早的时候。”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是指那张照片上的时刻吗?
“你记得?”我轻声问。
他点点头,走向那个我一直以为是装饰品的书架,轻轻移动了几本书,后面竟是一个隐蔽的小保险箱。他输入密码,打开,从中取出一本陈旧相册。
“这是我一直珍藏的东西。”他递给我。
我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那张童年照片的另一个版本——同样的场景,只是角度略有不同。往后翻,是我各个时期的照片:大学艺术节上专注画画的侧影,篮球场边递水时的羞涩,毕业典礼上接过证书的微笑……
全都是我。
“从我们童年相遇,到后来在大学里重逢,我一直关注着你。”金霄琴轻声说,“那天在艺术节上,我不是偶然成为贝斯手,是因为听说你会参加才主动加入乐队的。”
“你去看球赛时,我每天都会多带一瓶水,希望有一天你能走过来,虽然你从未那么做。”
“后来你家出事,你不再出现在我常去的地方,我就想办法创造偶遇。给你带零食,找借口和你说话……我努力了很久,才终于让你注意到我。”
我站在那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那些我以为的巧合,全是他精心安排的相遇;我以为的单恋,其实是双向的奔赴。
“那为什么……”我的声音颤抖着,“为什么结婚后,你从不告诉我这些?”
金霄琴走近一步,深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因为我知道你结婚是出于无奈。你家面临破产,我家的援助是唯一的出路。我不想用婚姻绑架你,让你觉得必须回报我的感情。”他轻声说,“所以我决定慢慢来,给你空间和时间,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接受我。”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克制,他的保留,他从不言说的爱,全都是为了我。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我该怎样告诉他,我早就爱上了他?从艺术节上他拨动贝斯弦的那一刻,从篮球场上他投进三分球后回头看向我的那一秒,从更早的童年时期他递给我猫条的那一天?
“那本日记……”我哽咽着说,“我看到了那个上锁的抽屉,和里面的日记……对不起,我不该偷看……”
金霄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所以你提出离婚,是因为看了日记?”他问,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
我点点头,泪眼模糊。
“苏琳,”他伸手擦去我的眼泪,“我锁住那些回忆,不是因为要隐瞒你,而是因为害怕。害怕你知道我暗恋你这么久,会觉得我不够男子气;害怕你发现我珍藏着你每一个瞬间,会觉得我像个跟踪狂;最害怕的是,你得知这一切后,仍然不爱我。”
“我爱你。”我冲口而出,这三个字如此自然,仿佛已经在心里排练了千百遍,“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金霄琴的眼睛顿时亮了,像是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他一把将我搂入怀中,紧紧的,仿佛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沙哑,“久到几乎要放弃了。”
我们相拥在客厅中央,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那一刻,所有的误解和隔阂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彼此的心跳,清晰而有力。
“那张童年照片……”我从他怀中抬头,问道,“你一直记得我?”
“从未忘记。”他抚摸着我的头发,“那个夏天,那个喂猫的女孩,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后来在国外读书,每次想家,我都会拿出那张照片。它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原来我们的缘分,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但是,”我突然想起什么,微微推开他,“你为什么从不锁那个抽屉?如果它对你这么重要……”
金霄琴的嘴角扬起一个神秘的弧度:“因为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你能发现它。那把锁从来只是摆设,我在等你主动走进我的世界,了解真实的我。”
这个答案出乎我的意料,却又如此符合他的性格——永远给我选择的权利,永远不强加他的意愿。
“那么,”他捧起我的脸,额头贴着我的额头,“现在还想要离婚吗?”
我摇摇头,破涕为笑:“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从今以后,不要再隐藏你的感情。爱我,就大声告诉我;想要拥抱,就主动伸手;感到幸福,就笑出声来。”我认真地说,“让我们像普通夫妻一样,有争吵,有甜蜜,有所有真实的情感。”
金霄琴深深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然后,他单膝跪地,握住我的手,就像三年前我们婚礼上那样。
“苏琳,我愿意重新开始,不再有任何隐瞒。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不是联姻,不是商业合作,而是真正的、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
我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幸福的泪水。
“我愿意。”
他站起身,将我打横抱起,在客厅里转圈。我们笑着,像两个孩子,像回到那个有橘猫和猫条的夏天。
当最终平静下来,他轻轻吻了我的额头。
“知道吗,”他低声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你真正成为我的妻子,不仅是名义上,更是心灵上。”
我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
“那张照片,”我突然想起什么,“那只猫后来怎么样了?”
金霄琴笑了:“我收养了它。现在在我父母家,已经是十五岁的老猫了,但还是很健康。明天我带你去见它。”
我惊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连这点细节都记得,都珍惜。
“谢谢你,”我轻声说,“谢谢您一直记得我,爱着我。”
“不用谢,”他吻了吻我的发顶,“因为爱你,是我做过最自然、最持久的事。从八岁到二十八岁,从过去到未来。”
那一夜,我们聊到很晚,分享着这些年错过的理解和情感。我们谈起童年夏天的偶遇,大学时期的暗恋,婚姻中的小心翼翼。所有的谜团都被解开,所有的心情都被理解。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时,我躺在他怀中,突然想起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见到你就很开心。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现在,我终于懂得了这句话的重量。
“金霄琴,”我轻声唤他。
“嗯?”他已经半睡半醒,手臂却依然紧紧搂着我。
“见到你,我也很开心。一直如此。”
在陷入沉睡之前,我感觉到他在我发间落下一个吻,轻柔如羽,却重若誓言。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之间不再需要锁和钥匙。因为心门已经敞开,让爱自由来去。
而那把虚挂的锁,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它不是用来封锁秘密,而是等待被对的钥匙开启。而我,就是那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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