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卫将斟了一杯酒，将木盒推到高义身前。
“高大人，着你即刻负玉门关总兵印，轻骑奔往长安，交还圣上；另外，玉门陷落，皆我之责，替我呈写罪表一折，直陈吾罪，不必婉转饰非；其余玉门将士，无一怯战，悉数英勇殉国；生还者，皆因我军令而退，绝非逃兵！望高大人禀明圣上，厚抚家属。”
说罢，东方卫举杯，高义接过，与东方卫一饮而尽，流泪叩首而去。
“墨儿！”东方卫又斟酒一杯：“敌军来势汹汹，突然进犯，最终作何意图，不得而知。着你带领本部骑兵，星夜赶赴敦煌，面见太守，告知敌情，早做御敌准备。”
阿墨正要说话，东方卫沉脸喝道：“最后说一次，这是军令！”
阿墨跪下哭求：“将军，阿墨遵命，但求将军同走。”
“墨儿，我不走了。”东方卫道：“你知道吗？今年以来，我常在梦里见到伴我戎马一生中死去的人。有自己人，有敌人；有近时的，有久远的。有一些人，我平日早已忘记，梦到以后，才复又想起……”
东方卫眯起眼，似乎在回忆梦中的张张面容。
“墨儿，我征战数十年，这些人，有的因我之过失而死，有的因护我周全而死……被我杀死的，那就更难以计数了。后来，我明白了，他们是在召唤我。”
“将军，那是梦境而已，岂可当真？”
“墨儿，‘东方将军’四个字，在西域颇有威名，凭啥？凭我的本事吗？不，凭的是他们的性命！你年纪尚浅，不会明白。”
东方卫转身，望着一轮圆月笑道：“论生，我已年逾古稀；论死，我是为国捐躯——圆满！”
阿墨痛哭，泪不能止。
“墨儿，我还有一私事相求。”东方卫从桌下取出包好的长杆交到他手中：“这是我祖传家宝，你可自用。若不喜欢，将来见到方月的话，便替我交给她吧。”
阿墨接过，抹泪道：“东方将军，阿墨蒙您不弃，收留、传武，心中早已尊您为师。请许我叫您一声师父！”说罢，口呼“师父”，长跪不起。
东方卫点点头，扶起阿墨，双手拍了拍他双肩，轻声道：“好徒儿，去吧。”
此时，缓过劲来的铁勒，正催着剩余军队往玉门关城赶来。虽是夜里，但明月当空，行得并不慢。
却不知另有一支五百人的军队，早已悄然从定西寨出发，摸到了玉门关正面关口。为首的正是阿柴。
东方卫领着残军，正在玉门关城巷内静候铁勒，无人察觉阿柴已抵关下。
阿柴自幼上山打柴，极善攀爬，只将一带铁爪的长绳抛上城垛，勾住垛口，便抓着绳子爬上玉门关墙头。墙头上静悄悄的，无人值守，阿柴下来，将关门打开。五百骑冲将进去，径直突入关城。
这一次，战斗没有持续太久。
阿柴来到关城时，东方卫被团团围住，其余汉军将士大都战死，只有寥寥数人在地上重伤浅吟。
阿柴觑看东方卫，头盔不见，花白的须发皆已染红，戟上锋刃早已缺口，左肋、右腿流血不止，在一树干上靠着喘息，显然已无法站立。
“你们都退下。”阿柴下令。
“你……怎么会是你……沈校尉不是说，你在定西寨殉国了么？”东方卫喃喃道，却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了。
“殉国？呵呵，东方卫，我该殉哪个国？焉耆？车师？匈奴？还是你们大汉？”
东方卫闭上眼，无奈苦笑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阿柴厉声道：“我要报杀母之仇！”
“哈哈哈……”东方卫朗声大笑：“年轻人，要杀便杀，何须寻此借口？我东方卫纵横沙场数十载，的确杀人无数，却从不对妇孺下手！”
“东方卫！你可记得五年前，铁勒将军攻伐平西寨，你亲自带队夜袭匈奴后方大营，烧其粮草？！”
“自然记得。两军交战，偷袭粮草辎重乃寻常事，有何稀奇？”
“那营中并无多少匈奴军士，多的是杂役奴仆，煮夫浣妇！你纵兵杀戮，一人不留，我娘便是殁于其中！”说到痛处，阿柴已然失声。
东方卫怔然，片刻，叹息道：“错杀也是杀，我对令堂不住。我本欲自裁，既如此，便由你动手罢。报仇之后，我这些受伤属下，望你善待。”
说罢，东方卫扔了手中残戟，扶着树干，面东跪下，朝着长安方向拜了三拜，昂然道：“动手吧。”
阿柴对东方卫抱胸行礼，手起刀落……
“即刻以将相之礼烧化东方卫尸体，勿令手下辱尸。遗物妥善留存！”阿柴吩咐左右道：“再举一炬烽火，通报军情。”
“柴将军，在玉门关举火，会不会招来……”
“放心，若要阳关来救，须放火三炬以上，去吧。”
言毕，阿柴仰天长跪，泪流不止，口中喃喃，告慰母亲之灵……
平西寨。
沙罗多仍在阿墨的行军床上躺着，早有人前来禀报，说已见到玉门关处按照约定燃起一炬烽火！
“哈哈哈哈，玉门关终于是我们的了！”沙罗多浪笑，癫狂不已。
“此等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汗王威武！”安呼硕跪下称贺。
“嗯，去了多年心病，该办下一件大事了。”沙罗多色眯眯地笑道：“把罪人之女带上来。”
安呼硕心领神会，躬身敬上一杯酒道：“汗王今夜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很快，小夕被推入阿墨营房。安呼硕返身出去，关上了门。
“皇后，给为夫跳支楼兰舞吧。”沙罗多眯眼看着小夕，笑吟吟的。
小夕凛然道：“呸！我学楼兰舞，岂是为了给你取乐？”
“那是为了什么呢？嗯？”沙罗多起身，伸手去摸小夕脸颊，小夕侧脸避过。
“也罢，没有丝乐，跳舞也是无趣，委屈了皇后惊鸿之姿。待你我回了务涂谷，再跳不迟。今夜，就先让为夫看看，我这跳舞跳得这么好看的皇后，身子长得如何！”
沙罗多说罢，一手揽过小夕，努嘴凑了上去。小夕惊叫一声，使出全身力气，“啪”一掌扇在沙罗多脸上。力道之大，腕上手串崩裂，艳红的红榴石撒了一地。
沙罗多愣住，脸上火辣辣的，一刹那怒火烧心，扬脚直踹小夕肚腹。
小夕哪里经得住如此重击，像被狂风扯断了丝线的风筝，重重地扑跌在地，前额磕撞在床脚，身子轻飘飘地，几乎没了知觉，只恍惚中感觉自己被扔到榻上，“嘶嘶”数声裂响，身上衣襟、腰带、长裙都被粗暴地撕开。
“臭娘儿们，给脸不要脸！”沙罗多狠狠地咒骂着，扑到小夕身上……
中秋明月，皎皎其白，洗不尽世间悲情。
这一夜，玉门失守，小夕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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