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节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给“铁柱生态有机菜”的，除了那个金灿灿的“最接地气奖”萝卜奖杯、一笔丰厚的营业额，还有持续发酵的名气和……一堆需要收拾的烂摊子。
连续三天的超高强度营业，让小店后厨堆积的锅碗瓢盆如同小山，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郁的油烟和疲惫混合的气息。李狗蛋抱着奖杯在堆满杂物的角落里酣然入睡，嘴角还带着傻笑，梦里大概还在领奖。高炳坤强打着精神，清理着灶台，眼神里却有着卸下重担后的松弛。
铁柱则一边清点着这几天的“战果”，一边应付着源源不断的电话和社交媒体上的新消息。有媒体想约专访，有食客询问店铺正常营业时间，甚至还有几个之前爱答不理的食材供应商，主动打电话来表示希望能建立“深度合作”。
“砖爷，咱这算不算是……出名了？”铁柱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在心里问道。
【哼！虚名浮利，过眼云烟！】砖爷一如既往地泼冷水，【若非那厨子技艺撑腰，尔等早已被浪潮拍死在沙滩上！眼下当务之急，是巩固根本，厘清方向，否则这虚火一过，摔得更惨！】
铁柱深以为然。他知道砖爷说得对。美食节的火爆有太多的偶然和运气成分，如果不能将这份关注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可持续的竞争力，一切终将是昙花一现。
就在他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走的时候，店门被推开了。
此时已是傍晚，店里尚未正式恢复营业，只有收拾卫生的零星声响。来人逆着光，身影高挑窈窕，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职业套装，高跟鞋踩在未干的水渍上，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与这凌乱油腻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的出现，仿佛一道冷冽的月光，瞬间照亮了这间充满烟火气的小店。
李狗蛋被脚步声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待看清来人，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张着嘴，哈喇子差点流出来，猛地推了推旁边的铁柱，用气声嘶吼：“柱……柱哥！仙……仙女！不，是那个……那个女总裁！”
铁柱也愣住了。
来人正是冷凌月。
她似乎刚从某个重要会议或场合过来，妆容精致，神色清冷，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店内，最后落在抱着账本、一身油烟味的张铁柱身上。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张铁柱先生？”冷凌月的声音如同她的外表一样，清冽而带着距离感。
铁柱猛地回过神，连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啊……是，我是！您……您是冷总？”他认出她了，就是当初在高级餐厅有过一面之缘，还把他当成行为艺术家的那位女总裁。
“是我。”冷凌月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铁柱，看向他身后那个放在收银台最显眼位置、与周围环境极不协调的金色萝卜奖杯，嘴角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恭喜你们在美食节上获奖。”
“啊……谢谢，谢谢冷总！”铁柱受宠若惊，赶紧拉过一张还算干净的凳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您……您请坐！店里乱，刚忙完，还没来得及收拾……”
冷凌月看了看那张凳子，并没有坐下，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不必客气。我长话短说。我看了美食节的报道，也对你们的菜品……尤其是那位高师傅的手艺，很感兴趣。我旗下有一家高端餐饮品牌‘臻味’，正在寻求特色食材和独特厨艺的合作。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谈一谈？”
合作？！
铁柱、李狗蛋，连后面竖着耳朵听的高炳坤都愣住了！
冷凌月这样级别的女总裁，亲自来到他们这个巷子里的小破店，是为了谈合作？！
李狗蛋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用口型对铁柱狂喊：“答应她！柱哥！快答应她！抱上这条金大腿，咱们就发了！”
高炳坤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复杂地看着冷凌月。能被这种级别的人物认可技艺，对他而言，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但他内心深处，又对这种纯粹的商业合作带着一丝本能的警惕。
铁柱的心也怦怦直跳。冷凌月的提议，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如果能和她的高端品牌合作，不仅意味着稳定的、利润可观的订单，更意味着品牌价值的巨大提升！可以让他们彻底摆脱“巷子小店”的标签，真正进入主流视野！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冷凌月这种精明商人掉的馅饼，里面说不定藏着什么钩子。
“合作……不知道冷总想怎么合作？”铁柱试探着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冷凌月似乎对铁柱没有立刻欣喜若狂地答应有些意外，她打量了他一眼，语气平稳地说道：“目前有两个初步方向。第一，我们希望高师傅能作为特邀顾问，为‘臻味’定期研发特色菜品，或者进行厨艺指导。第二，我们希望能够稳定采购你们使用的部分特色食材，比如，那种品质极高的土鸡蛋，以及你们提到的……野猪肉、松露等山货。”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具体的合作方式、价格和排他性条款，我们可以详细商谈。我们‘臻味’给出的条件，一定会是市场最优渥的。”
条件优渥！李狗蛋听得眼睛都直了，恨不得替铁柱立刻签合同。
铁柱却陷入了沉思。高师傅去做顾问？那店里怎么办？现在店里可全指望高师傅撑着。供应食材？土鸡蛋还好说，野猪肉和松露他自己都供应不稳定，拿什么供应给人家？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直觉，冷凌月看中的，恐怕不仅仅是高师傅的手艺和那些时有时无的山货，她更看中的，可能是“铁柱生态有机菜”这个品牌在美食节上展现出的那种独特的、充满故事性和生命力的“草根”魅力，以及……潜在的商业价值。
她想把这种“原生”的力量，吸纳进她那个精致高端的商业体系里。
“冷总，”铁柱抬起头，目光变得认真起来，“非常感谢您的看重。高师傅是我们店的顶梁柱，他的去留和安排，我得尊重他本人的意见。至于食材供应……不瞒您说，我们目前自己也还没有稳定的高端食材渠道，野猪肉、松露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
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表达了重视，也说明了现实的困难。
冷凌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农村青年，在这种巨大的诱惑面前，还能保持如此清晰的头脑，并且首先考虑的是合作伙伴（高师傅）的意愿和自身的实际情况。
这让她对张铁柱的评价，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理解。”冷凌月点了点头，“那么，高师傅的意思呢？”她将目光投向后方一直沉默的高炳坤。
高炳坤走了过来，擦了擦手，看着冷凌月，沉声道：“冷总，感谢赏识。不过，我老头子闲散惯了，就在这小店里做做饭挺好，暂时不想被约束。顾问之事，恕难从命。”
他拒绝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对他而言，在这间小店里，他能完全掌控厨房，做自己想做的菜，这种自由，比任何优渥的顾问费都更重要。
冷凌月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尊重高师傅的选择。”
铁柱心里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高师傅被挖走。他接着说道：“冷总，合作的事情，我们很感兴趣。但可能需要换个方式。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可以优先为‘臻味’提供我们能稳定供应的特色食材，比如特定品种的蔬菜、土鸡蛋等。至于更深入的合作，等我们自己的供应链更完善之后，再谈，如何？”
他没有把路堵死，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切合实际、也更有利于自身发展的方案。先从小处做起，借助冷凌月的渠道打开高端市场，同时为自己争取发展壮大的时间。
冷凌月看着铁柱，这个青年比她想象中更有韧性和头脑。她沉吟片刻，说道：“可以。我会让助理准备一份初步的意向协议，主要针对土鸡蛋和部分特色蔬菜的供应。细节我们再约时间详谈。”
“好的，冷总！”铁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冷凌月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如同她来时一样干脆利落。
直到那“哒哒”的高跟鞋声消失在巷口，李狗蛋才猛地蹦起来，抱住铁柱：“柱哥！你太牛了！跟女总裁谈判都不带怂的！咱们真的要跟冷氏集团合作了？！”
高炳坤也看着铁柱，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小子，还算稳重，没被冲昏头。”
铁柱长舒一口气，后背其实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刚才面对冷凌月那强大的气场，他压力山大。
“合作是好事，但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铁柱看着门外，眼神逐渐坚定，“狗蛋，高师傅，咱们得抓紧了！回村！搞合作社！把咱们的根扎牢！只有这样，以后跟谁谈合作，咱们腰杆子才能硬起来！”
冷凌月的到访，像一剂强心针，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目前的短板和未来的方向。
财富的快车，似乎正鸣响汽笛，即将驶向一片更广阔的天地。而起点，就在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张家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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