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白素贞因马小玲一席话而心潮起伏，如见指路明灯之际，花厅侧门珠帘猛地一掀，一道翠绿身影如同旋风般卷入厅内，人未至，声先到，清亮却带着毫不掩饰的锐气与质疑：
“姐姐！何必与这来路不明的女人多言！”
来者正是小青。她显然已在门外偷听多时，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挡在白素贞身前，手持青锋宝剑，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毫不客气地直视马小玲，周身妖力鼓荡，虽远不及白素贞磅礴，却自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利与泼辣。
“她三言两语，看似点醒姐姐，谁知是不是金山寺那秃驴派来的细作，或是天庭的探子，用这些话来诈唬姐姐，乱你道心！”小青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般，眼神警惕地上下打量着马小玲，试图从她身上找出破绽。
白素贞连忙拉住她：“青儿！不得无礼！这位仙姑是姐姐请来的客人，方才一番话更是金玉良言，于我大有裨益…”
“益处？我看是祸水！”小青甩开姐姐的手，剑尖虽未直指马小玲，但姿态已是十足戒备，“她说姐姐道心不稳？我看是她居心叵测！姐姐与姐夫恩爱和睦，经营医馆，积德行善，有何不好？为何非要扯什么天道规则、情劫业障？分明是危言耸听！”
她转向马小玲，下巴微扬，带着挑衅的意味：“你说你看穿我姐姐根底？那你可知我的来历？可知我修行了多少岁月？又可知我手中这柄青蛇剑，饮过多少妖魔的血？”
她试图以自身气势压迫对方，更暗中催动妖力，一股带着蛇类阴冷气息的威压混合着凌厉剑意，如同无形浪潮般向马小玲涌去。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寻常修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妖气剑意一冲，少说也要心神动摇，露出马脚。
然而，面对小青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暗中的试探，马小玲却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她依旧安然坐着，甚至饶有兴致地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仿佛那扑面而来的妖力威压只是春日暖风。
那汹涌的妖力浪潮在触及她身前三尺之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壁垒，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未能引起她衣角丝毫拂动。
“青儿！”白素贞见状，心中更是骇然，连忙出声喝止。她比小青见识广博得多，深知对方这轻描淡写化解威压的手段，是何等可怕的修为体现。
小青也是一愣，她全力催发的妖力竟如泥牛入海，对方甚至连防御的动作都没有？她不服气，暗自咬牙，体内妖力再催，剑身嗡鸣，青光更盛，便要再试！
就在这时，马小玲终于放下酒杯，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小青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本源。
“你？”马小玲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一条修行不过五百年的青蛇，机缘巧合得了半部残缺的水系妖修法门，又蒙白娘娘点化，引入正道，修得些许上清皮毛，便自觉天下无敌了么？”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字字句句如同惊雷，炸响在小青耳边！
“你…你胡说！”小青脸色骤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她的根脚、修行年限、乃至功法残缺之事，便是白素贞也知之不详，此人如何得知？！
“我胡说？”马小玲眸光微转，落在她手中那柄青光闪闪的宝剑上，“你这青蛇剑，炼入自身一枚褪下的毒牙，又以寒潭底百炼青铜淬炼，锋锐有余，然灵性不足，更因你功法残缺，剑中妖力流转时有滞涩，每逢月圆之夜，剑气便会反冲自身经脉，可对？”
小青握着剑的手猛地一抖，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月圆剑气反冲之事，是她最大的秘密和痛楚，连姐姐她都未曾详细告知，只因怕姐姐担心，也自觉丢脸…此人…此人竟如同亲眼所见！
马小玲却不理她震惊，继续淡淡道：“你口口声声护主，可知你这般毛毛躁躁，遇事只知逞强斗狠，非但帮不了你姐姐，反而会因你行事不周，屡屡闯祸，徒增业障，成为他人拿捏你姐姐的把柄？”
她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中小青的痛处和最深的顾虑！小青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对方对她，甚至对她与姐姐关系的了解，透彻得令人恐惧！
马小玲缓缓起身，走向小青。小青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如同被无形之力禁锢，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伸出一根纤长手指，轻轻点向自己的眉心。
白素贞惊呼：“仙姑手下留情！”
马小玲指尖并未蕴含杀机，只是凝聚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星辰清辉，轻轻点在小青眉心灵台之处。
小青浑身剧震，只觉得一股清凉浩瀚、却又无法抗拒的意念瞬间涌入她的识海！那意念并非攻击，而是如同高悬的明镜，瞬间照透了她修行路上的所有关隘、所有谬误、所有因功法残缺和心急冒进而导致的隐患！
无数破碎的功法符文、错误运转的妖力路线、以及未来可能因这些隐患而导致的走火入魔、修为尽废的可怕景象…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飞速闪过！
“呃啊…”小青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眼中之前的锐气与挑衅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后怕与茫然。
马小玲收回手指，禁锢之力也随之消失。
小青踉跄一步，用剑拄地方才站稳，再抬头看向马小玲时，眼神已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对方方才那一点，虽让她看到了自身修行的惨不忍睹，却也仿佛为她推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现在，”马小玲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还觉得我是危言耸听么？还觉得你那点微末道行，足以护持你姐姐周全，应对那金山寺的法海，乃至可能存在的…更可怕的敌人么？”
小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所有的倔强与不服都化为了颓然。她收起青蛇剑，对着马小玲，第一次心悦诚服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小…小青…知错了…请仙姑…恕罪…”
白素贞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既惊骇于马小玲深不可测的手段与见识，又为小青终于肯低头认清现实而松了口气，更对马小玲那句“更可怕的敌人”心生凛然。
马小玲这才微微颔首，重新坐回座位，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经此一事，厅内气氛已然完全不同。小青乖乖站到白素贞身后，虽仍时不时偷瞄马小玲，却再不敢有丝毫放肆。
白素贞深吸一口气，再次郑重一礼：“舍妹无状，冲撞仙姑，还请仙姑海涵。仙姑慧眼如炬，字字珠玑，令我姐妹茅塞顿开…只是，仙姑方才提及外邪与更可怕的敌人…莫非除了法海，还有…”
马小玲神色凝重起来，点了点头：“不错。我游历至此，发现钱塘县乃至更广范围内，潜伏着一种极其阴冷诡异的能量，非妖非魔，非鬼非仙，却能蛊惑人心，放大恶念，甚至…魔化生灵。”
她将日前巷中遭遇魔化野狗以及那胖商人之事简要道来，只是略去了自己种下追踪印记及小青与之交战的部分。
白素贞与小青听得面色连变，尤其是小青，想起那晚巷中邪门怪物，不由后怕不已，这才明白马小玲所言非虚。
“此物似有灵智，隐藏极深，善于利用人心弱点与世间纷争。”马小玲目光扫过姐妹二人，“端午将至，阳气虽盛，人心亦浮，正是其活跃之时。你二人，一个深陷情劫道心不稳，一个修行不足性子毛躁，皆是其趁虚而入的绝佳目标。”
白素贞冷汗涔涔而下，起身深深一拜：“局势竟已危急至此！素贞愚钝，险些自误误人！恳请仙姑慈悲，指点迷津，救我姐妹，救这钱塘百姓！”
小青也跟着姐姐一起拜下。
马小玲看着眼前这对妖仙姐妹，一个温婉隐忍却身陷劫中，一个锐气逼人却根基浅薄，皆是这盘棋局中的重要棋子，也是那幕后黑意欲利用的对象。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迷津非一日可指，危机非一人能解。然当务之急，需先固尔等之本。尤其是你，小青…”
她的目光落在小青身上：“你功法残缺，隐患丛生，若不修正，莫说对敌，便是自身也难保。我可传你一篇上清仙法中的‘碧水凝元诀’，虽非绝顶，却正合你水性根骨，能补全你功法缺陷，固本培元，化解剑气反冲之厄。待你根基稍稳，再论其他。”
小青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补齐功法，化解反冲，这是她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事情！这位深不可测的仙姑，竟愿意传授于她？
“真…真的？仙姑您…”她激动得语无伦次。
白素贞也是又惊又喜，连忙拉了她一把：“青儿！还不快谢过仙姑传法之恩！”
小青这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诚心诚意地叩首：“小青谢仙姑传法大恩！此前多有冒犯，小青愿受任何责罚！”
马小玲坦然受了她一礼，淡淡道：“法不可轻传。授你此法，一为全你向道之心，二为助你姐妹增添一分自保之力。望你勤加修习，莫负我意，更莫要再冲动误事。”
“是！小青定然谨记仙姑教诲！刻苦修行！”小青声音响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
马小玲微微颔首，指尖凝聚一点清辉，便要向小青眉心点去，传授法诀。
窗外夜风拂过，带来西湖的水汽与荷香。
白府这一夜，因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波澜骤起。锐气被挫，迷雾稍散，而一条或许能改变命运轨迹的道路，正在悄然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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