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遇伏的消息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武二石身上。
他正领着先锋军在更南面清扫障碍，闻讯猛地勒住战马，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瞬间绷紧，眼中不见平日的急躁，反而沉静得吓人，只有紧攥缰绳，骨节发白的手透出内心的惊怒。
“周大哥那边出事了！”
他低吼一声，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夏侯惇那老小子玩阴的！弟兄们，掉头！用最快的速度杀回去！”
没有多余废话，先锋军这支锋利的箭头立刻调转方向，铁蹄踏碎初春的嫩草，卷起烟尘，朝着苍亭方向狂奔。
武二石冲在最前，风吹起他散落的发丝，露出额角一道淡淡的旧疤。
他心急如焚，不是因为怕打败仗，而是懊恼——大都督把先锋重任交给他，他却让主力在后面吃了亏，这脸丢大了！
此刻的苍亭战场，已陷入胶着。周一木的应对如同精准的棋盘落子，一步步扳回劣势。
弩箭的尖啸声，兵刃的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尘土味。
夏侯惇身上甲胄染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独眼圆睁，喘着粗气，如同困兽。
侧后方李九虎的骚扰，像牛皮糖一样甩不脱，正面残存的潜渊前军得到中军支撑，抵抗愈发顽强，而最让他心惊的是那不断稳步压来的潜渊中军主阵，旗帜严整，步伐统一，带给他的压力远超正面厮杀的惨烈。
“妈的，这姓周的泥腿子，用兵怎么这么稳……”
他刚挥枪荡开几把刺来的长矛，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极其猛烈，由远及近的喊杀声，那声势，远比李九虎的偷袭要骇人！
“将军！不好了！一支袁军骑兵从我们屁股后面杀过来了！挡不住啊！”
一个浑身是血的校尉连滚爬爬地过来报告。
夏侯惇猛地回头，只见一股黑色的铁流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他已然混乱的后军！
为首一将，骑着一匹神骏黑马，手持一柄看起来就分量惊人的斩马刀，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那气势，竟让他这沙场老将的心头都为之一寒！
“武二石！”
夏侯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他知道这号人物，斩颜良诛文丑，凶名在外，只是没想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武二石也一眼就锁定了乱军中的夏侯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根本不理睬沿途的小兵，目光如两把锥子，死死钉在夏侯惇身上，双腿一夹马腹，乌骓马心领神会，发出一声长嘶，径直朝着夏侯惇冲去！
“夏侯老儿！偷袭我主力，算什么本事！给你武爷爷拿命来！”
武二石声若雷霆，震得周围士兵耳膜嗡嗡作响。
夏侯惇也是火爆脾气，被一个后辈如此叫阵，岂能退缩？
他压下心中那丝不安，挺枪怒喝：“黄口小儿，休得猖狂！看枪！”
两马交错！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爆开！
斩马刀与长枪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两人身形都是微微一晃。
夏侯惇只觉手臂一阵酸麻，心中骇然：
“这厮好大的力气！”
武二石也是眼神一凝，这独眼夏侯，名不虚传，比颜良文丑似乎还要难缠一分！
但这更激起了武二石的凶性！
他怒吼一声，斩马刀展开，不再是简单的劈砍，而是带着一股狂野霸道的意境，刀光如同黑色的瀑布，连绵不绝地向着夏侯惇倾泻而去！
每一刀都势大力沉，角度刁钻！
夏侯惇抖擞精神，将家传枪法施展到极致，枪影点点，如同梨花飞舞，守得密不透风，间或毒蛇般刺出几枪，逼得武二石也要回刀格挡。
两人刀来枪往，以快打快，以狠斗狠，方圆数丈之内，罡风四溢，寻常士兵根本不敢靠近，空地竟为他们让了出来。
这是纯粹力量与技巧的碰撞，是意志与勇气的较量！
武二石越打越兴奋，他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这种势均力敌的搏杀，正是他渴望的！
他的刀法愈发狂放，有时甚至是以伤换命的打法，逼得夏侯惇不得不暂避锋芒。
夏侯惇却是越打越心惊。
他自负勇力，除了吕布，几无惧任何人，可眼前这年轻将领，不仅力气不输于他，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悍勇和越来越凌厉的刀意，竟让他渐渐感到吃力。
尤其是对方那双眼睛，清澈又凶狠，仿佛能看穿他枪法的变化。
“不能久战！”
夏侯惇心中萌生退意。
他瞥见周围，因为武二石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本就被周一木调动得首尾难顾的曹军，彻底陷入了崩溃边缘。
李九虎在侧翼搅得天翻地覆，中军主阵已经逼近，再不走，就真要被包饺子了！
他虚晃一枪，逼退武二石半步，拨马便想冲出战圈。
“想跑？！”
武二石哪肯放过，拍马急追。
夏侯惇的亲兵拼死上前阻拦，被武二石如同砍瓜切菜般杀散。
但这一耽搁，夏侯惇已经冲出一段距离，他回头狠狠瞪了武二石一眼，独眼中满是怨毒和不甘，却不敢停留，在残余亲卫簇拥下，向着西南方向溃逃而去。
武二石追之不及，勒住战马，望着夏侯惇狼狈的背影，将斩马刀上的血渍狠狠一甩，放声大吼：
“夏侯惇！记住你武爷爷这一刀！下次战场相逢，定取你项上人头！”
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潜渊军将士闻言，士气暴涨，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周一木在中军看得分明，见武二石成功击退夏侯惇，解了危局，心中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平静。
他传令道：“各部停止追击，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统计战果。斥候扩大搜索范围，防止曹军另有埋伏。”
他知道，这只是南征路上的一场遭遇战，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但经此一役，他对自己麾下这些将领的能力，对潜渊军的战斗力，有了更深的信心。
武二石的勇，柳如梦的智，李九虎的悍，还有全军上下如臂使指的执行力……
他看着开始有序打扫战场的军队，目光再次投向南方。
夏侯惇败走了，但曹操的主力，还在官渡严阵以待。
“传令，休整一个时辰后，继续按原计划向官渡推进。”
周一木的声音沉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从未发生过。
战场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伤员的呻吟和士兵们收拾兵甲的声响。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映照着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土地。
武二石跳下马，走到周一木身边，嘿嘿一笑，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
“周大哥，没给你丢脸吧？”
周一木看了他一眼，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还行。下次不可再如此冒进，若敌军有诈，你孤军深入就危险了。”
武二石挠了挠头，嘴上应着，眼神却依旧兴奋地望向夏侯惇逃跑的方向，显然没太听进去。
对于他这样的猛将来说，能与高手痛快厮杀，比什么都重要。
苍亭的烽火暂时熄灭，但更大的风暴，正在官渡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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