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连绵的雨幕，将湿润的水汽染上一层浅金。校园从夜的沉寂中苏醒，带着雨后的清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微光几乎一夜未眠。
“J”符号的线索像一簇微火，在她心底明明灭灭，既带来一丝窥见秘密的悸动，也灼烧着对未知风险的焦虑。苏晚晴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无法真正放松。
她早早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今天有项目组的进度碰头会。
她将昨夜反复修改后的几张场景图初稿小心地卷好，放入画筒。动作间，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墙角那把黑伞。它静立在那里，沉默依旧，却仿佛承载了更多难以言说的重量。
“微光，查到了！”米小葵顶着一头乱毛从床上探出身，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完成任务后的亢奋，“‘视觉轰炸2.0’账号彻底废了，Ip都被锁死。苏晚晴本人……她今天上午有一节商学院的公开大课，在阶梯教室c201。论坛上安静得像坟墓，但越是这样，我越觉得瘆得慌。”
林微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平静之下，往往暗流更急。她背上画筒，拿起那把黑伞。“我去项目组了。”
“加油！”米小葵挥了挥拳头，“用你的才华闪瞎他们的眼！特别是某座冰山！”
建筑系A栋，701项目协调室。
林微光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人了。周景明正靠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落在她身上时，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早啊，林同学。”他笑着打招呼，视线在她手中的黑伞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移开，“看来今天天气不错，终于不用淋雨了。”
林微光抿了抿唇，将伞小心地靠在门边。“周师兄早。”
她环顾室内，陆时砚还没到。那张巨大的金属工作台上已经铺开了一些新的模型构件，冰冷的材质在晨光下泛着微光。
她走到属于自己的角落，将画筒里的初稿拿出来，平铺在桌面上，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昨晚的混乱思绪全部压下。
几分钟后，门被推开。
陆时砚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似乎刚从实验室过来，身上带着一股清冷的、混合着金属和精密仪器的独特气息。晨光从他身后涌入，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绝的轮廓。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如同精确制导，扫过室内。在周景明身上略作停顿，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径直落在了林微光面前摊开的画稿上。
没有寒暄，没有对视，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
他直接走到工作台前，俯身，目光沉静地审视着那几张草图。
林微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屏住呼吸，等待着评判。
室内只剩下纸张被翻动的轻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周景明也走了过来，站在陆时砚身侧，一同看着画稿，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很有想法啊，林同学。尤其是这张截取局部的，光影和透视用得很大胆，戏剧感很强。”
林微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但她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陆时砚身上。
他看得极其专注，修长的手指偶尔会虚点在画面的某个细节上，墨色的眼瞳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分析与衡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微光感觉手心里沁出了细密的汗。
终于，他抬起眼。
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目光依旧沉静，锐利，带着一种能穿透表象的冰冷质感。
“结构比例，这里。”他的手指点向那张全景构图草稿上，图书馆主体与周边环境衔接的一个细微处，声音平稳无波，“参照老照片，左侧辅楼檐角倾斜度偏差，约0.5度。会影响模型对接精度。”
林微光心头一凛，立刻凑近细看。她反复核对过照片，自认已经极其严谨，却没想到他能一眼看出如此细微的、近乎苛刻的偏差。
“至于这张，”他的视线转向那张她最满意的、截取建筑一角的构图，语气依旧平淡，“概念尚可。”
他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更深沉了些，仿佛在评估什么。
“但情绪，过于外露。”
林微光怔住了。
情绪……过于外露？
他指的是画面中，她试图通过强烈光影对比和倾斜构图所表达的那种冲破历史尘埃、指向未来的张力？这难道不正是“溯源”精神所需要的吗？
周景明在一旁挑了挑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陆时砚的神色，又咽了回去，只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
陆时砚没有解释，他直起身，目光重新变得疏离。
“修正结构误差。情绪，收敛三成。明天，看第二稿。”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工作台另一端，拿起一份图纸，沉浸入他自己的世界。仿佛刚才那简短却精准到近乎严酷的点评，只是例行公事。
林微光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凉。
他否定的，不仅仅是她的技术细节，更是她试图注入画面的灵魂。
而且，他用了“情绪”这个词。
他看到了她藏在冷静笔触下的，那些不甘、那些试图证明的急切、那些被风波激起的棱角吗？
“咳，”周景明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语气温和地打圆场，“时砚的要求是高了点，不过方向是对的。建筑是理性的艺术，背景场景需要的是沉静的力量，而不是澎湃的激情。林同学，你再琢磨琢磨。”
林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周师兄。我会修改。”
她开始收拾画稿，动作间，眼角的余光瞥见陆时砚放在工作台边缘的平板电脑。屏幕是暗着的，但保护壳是纯黑色的，边缘似乎有一个极其细微的、银色的烫印痕迹……
像是一个……拉长了的、抽象化的音符轮廓？
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停止呼吸。
是错觉吗？
还是……那个“J”？
她不敢再看，迅速收好画稿，低声道：“那我先回去修改了。”
离开701室，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觉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
他看到了她的“情绪”。
他或许……也认出了那个与她画作边缘如出一辙的符号。
这场无声的博弈，似乎从她画下他侧影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而他，始终站在那个绝对理性的高地，冷静地审视着，评估着，甚至……引导着。
她握紧了手中的画筒。
收敛三成情绪？
好。
她会让他看到，什么是沉静之下，真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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