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白拒了姜仲宸所赐的新府,执意将旧宅李府改建为丞相府。消息传开时,朝野上下皆有议论,只当这位新科丞相是念旧情,却无人知晓,他这般举动,不过是为了那个从东宫回家的女子。
马车在东宫正门前稳稳停住。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掀起,随即,一道身影优雅地躬身踏出。
来人正是李沐白。
他今日未着丞相官袍,反而穿了一身极为罕见的绛紫色锦袍,袍服上用金线绣着暗纹的祥云与瑞兽,华贵莫名,衬得他本就倾城的面容愈发俊美无俦,却也透出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墨玉般的发丝用一根简单的紫金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非但不显凌乱,反添几分随性的风流。然而,他那双惯常含笑的狐狸眼,此刻却是一片沉静,眸光流转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冷漠与锐利。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些如临大敌的东宫守卫一眼,径自迈步,朝着宫门内走去。步伐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站住!丞相大人!此乃东宫禁地,无太子殿下谕令,不得擅闯!”一名东宫侍卫统领硬着头皮上前阻拦,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调。
李沐白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统领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本相已得皇上恩典前来接太子妃回府静养,还需太子的谕令?”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身后那列皇锦卫队齐刷刷上前一步,动作整齐划一,甲胄摩擦发出一片铿锵之声,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将那侍卫统领逼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而下,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不由自主地退让开来。
李沐白不再理会他,径直入内。早有得到消息的东宫属官和内侍慌慌张张地迎上来,想要引路或是通传,却被他身后两名面无表情的亲卫不动声色地隔开。
最终,他停在了一座略显偏僻、名为“揽月阁”的殿。这里,便是太子姜成钰给姜玖璃安排的新住处。
李沐白在殿门前驻足,看着那紧闭的殿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姜玖璃正临窗而坐,手中拿着一卷书。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未施粉黛,整个人拢在一团光里,如同仙子落凡尘,唯有那微隆的小腹,昭示着人间烟火。
听到开门声,她愕然抬头,当看清逆光站在门口的那道绛紫色身影时,她瞳孔微缩,握着书卷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狐狸?”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惊讶,“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李沐白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仔细梭巡,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安好。他俯下身,无视她瞬间僵直的身体,声音放得极低,带着温暖的指尖忍不住抚上她的脸庞,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与坚定:“我来接你回家。”
姜玖璃浑身一震,猛地抬眼看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看着他身后空无一人,那些侍卫都在殿外等候,宫人婢女也只敢立在门外,只有灵溪似是早知道会这样期盼的看着姜玖璃,就等着她发号施令,她就收好她的一切离开这个地方。
姜玖璃小声对着李沐白说“我无事,不必担心。你这样太冲动了,跟你离去会给你惹上麻烦。”
李沐白快步上前,自然地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轻轻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他的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既给了她支撑,又不至于让她觉得局促。“别怕,有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心安的笃定。
“这里,”他的目光扫过这冰冷的宫殿,语气平淡,却带着深沉的厌恶,“不适合你,更不适合……我们的孩子静养。”
“我们的孩子”这几个字,他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天经地义。姜玖璃的呼吸一窒,心绪翻涌,复杂难言。
李沐白一把抱起她,她那么轻,都瘦了,“灵溪姐姐,劳烦您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是”灵溪欢快的收拾起来。
李沐白抱着姜玖璃,随着李沐白走出揽月阁时,门外,太子姜成钰终于闻讯赶来,天披着披风,外袍还未穿上,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你……李沐白……”
他身后跟着一群东宫属臣和侍卫,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李沐白只是淡淡地瞥了姜成钰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仇恨的怒火。
“太子殿下,”他开口,语气疏离而客气,内容却强势无比,“玖儿孕期不适,需回丞相府静养一段时日。我已禀告皇上,人,本相便接走了。不必相送,告辞。”
姜成钰看着李沐白怀里的姜玖璃,她搂着李沐白,抬起头来看他的神情仿佛居高临下,仿佛看的不是一个太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说完,他甚至不等姜成钰回应,便抱着姜玖璃,身后跟着灵溪,在玄甲卫队的簇拥下,径直朝着东宫大门走去。
姜成钰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尤其是李沐白将姜玖璃护在怀里、充满了占有意味的姿态,以及姜玖璃那漠视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屈辱和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李沐白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他这太子的东宫,将他名义上的太子妃,公然接走。
这一刻,什么储君威严,什么君臣纲常,都在李沐白那绝对的实力与强势面前,被践踏得粉碎。
北风打着旋儿从这对峙的双方之间穿过,更添几分萧瑟与肃杀。
出东宫门,李沐白将姜玖璃抱上马车,马车是特意选的宽体软轿,车壁内侧铺了三层软垫,车轮也裹了厚厚的棉絮,务求行驶时平稳无颠簸。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姜玖璃靠在柔软的车壁上,指尖下意识地抚上微隆的小腹。窗外掠过的街景模糊不清,她的心却奇异地安定下来。不再是东宫那令人窒息的华丽牢笼尔虞我诈,而是驶向一个……称之为“家”的地方。
抵达丞相府时,李沐白早已先一步下车等候。他快步上前,伸出手虚扶住她的手臂,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呵护着易碎的珍宝。那双惯常蕴藏着风云诡谲的凤眸里,此刻清晰可见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小心翼翼的欣喜。
“路上可颠簸?有没有哪里不适?”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如同春日拂过柳梢的暖风,带着令人心折的温柔。
姜玖璃摇了摇头,目光掠过他精致得过分的侧脸,心中微叹。
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丞相,权倾朝野,令人敬畏,可在自己面前,却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这般……近乎孺慕般的依赖与关切。
“我没事,谢谢你,斳琅玥。”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李沐白却仿佛没听出那点疏离,依旧眉眼弯弯,笑容清润:“小玖,府里都打理好了,你原先住的汀兰水榭,我日日派人打扫,又添了些你往日喜欢的物件。往后到你临盆,什么都不必想,安心住下就好。朝堂之事,有我在。现在,你和孩子最重要。”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耳根微微泛红,声音又柔了几分:“也……委屈他了,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以后不会了。”
这话语里的珍视与疼惜,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姜玖璃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她看着他眼神里的认真与笃定,心中了然。他此举,固然有保护她、避免姜成钰暗中下毒手的考量,更深一层,是他察觉到了她因这个孩子而生的复杂心绪。这孩子是她与凛萧溯风的意外,是她前尘纠葛的见证,让她满心芥蒂。而李沐白,是在用他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可以暂时喘息的天。
安顿下来不过半个时辰,李沐白便让人召集了李洛薇、俞墨、陆八,还有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谢翎。
汀兰水榭旁的小花厅里,俞墨一进门就急匆匆地看向内室方向,嗓门不自觉地提高:“老大有孕?!是……”
“我的。”李沐白打断他的话,语气认真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话音刚落,厅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李洛薇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跳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与激动,眼眶瞬间红了:“真的?!哥哥!太好了!我要当姑姑了!”
她说着,迫不及待地朝着汀兰水榭跑去,一把抱住正在窗边看书的姜玖璃,声音带着哽咽与满满的心疼:“姐姐,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宫,咱们再也不回去了!以后就在家里!”
姜玖璃被她抱得有些发闷,却没有推开。感受着少女怀抱里的温暖与真挚,心里被填满,她扶着她背安慰着。
小花厅里,俞墨盯着李沐白的神情看了半晌,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对着他深深一揖:“恭喜公子。此乃天大的喜事!”他心思缜密,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与李沐白的深意,却并不点破,只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陆八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笑开了花,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掀翻屋顶:“听到了吗?我要做舅舅了!小黑,走,此等快事,必须喝酒庆祝去!”
而此时,谢翎正长身立在门外,身影挺拔如松。他那张常年如覆寒冰的俊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得骨节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深邃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姜玖璃身上,极快地扫过她的小腹,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潭,有关切,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楚,有释然,最终都化为一片沉静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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