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三月二十五日上午,漠南草原深处的额仁塔拉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春寒料峭,小雪纷纷扬扬,将整个辉腾军营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静谧之中。
因天气缘故,今日所有户外劳作暂停,全员休整。
居住区内,一座座厚实的毡帐和新建的木屋顶上积了薄薄一层雪。
帐篷里却暖意融融,人声依稀可闻。
大部分的成年劳工们盘腿坐在毛毡上,
或跟着认字的同伴,或用树枝在沙盘上,
一笔一画地学着汉字,不时传出低声的讨论和纠正声。
还有一些人则在练习简单的算数,清点着木筹,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专注。
妇女们聚集在几顶较大的帐篷里,忙着手里的活计。
她们不是在缝补破烂,而是在改制衣服,
统一发放的过于宽大不合身的军服,按照样式进行裁剪改小。
另一些手艺好的,则参照着钟擎提供的简单图样,
用柔软的皮子制作手套、皮帽和护膝。
帐篷一角,还有几位老人熟练地用纺锤捻着羊毛线,
或者操作着简陋的纺车纺毛线,为织造更厚实的衣物做准备。
老人们也没闲着,他们或在帐篷口,或在专门的手工作坊区,
三五成群地编织着粗细不一的毛绳,或者用马鬃、牛毛搓制更结实的绳索,这些都是日常和行军必备的物资。
还有一些老匠人,则在仔细地修理着破损的马鞍、马具和笼头,每一处修补都透着认真。
营地中央区域,几个巨大的烟囱冒着袅袅青烟。
伙食单位已经根据分工和人员性质分成了好几处。
最大的普通成员伙房里,香气弥漫,
大锅里熬煮着混有肉干和野菜的稠粥,另一侧,一些妇人正在加工奶食,
制作奶酪、奶皮子,发酵着酸奶。
旁边的军队专用伙房则更注重效率,正在按份分配食物,
并为可能的值守人员准备便携干粮。
稍远些的劳工伙食点,也在紧张地准备着足够数千人食量的饭食,几口大锅前热气腾腾。
营地东侧,几间更大的帐篷充当了临时学校。
里面传来了孩子们参差不齐的读书声。
学校按年龄分了大、中、小三个班。
考虑到全军四千多人的规模,适龄学童约有六百余人。
小班的娃娃们跟着年轻的教员咿呀学语,认着简单的字块;
中班的孩子在练习写字;
大班的孩子则已经开始学习更复杂的文章和算术。
担任教员的,正是最早那批被集中文化培训的蒙古少男少女,他们现在已能胜任基础教学工作。
营地边缘安静的医务所里,炉火生得暖和。
刘郎中正利用这难得的闲暇,给几个悟性不错的弟子讲授中医理论,
面前摊开着几本医书,偶尔拿起草药实物讲解。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
就连营地边缘的铁匠铺、木匠作坊区域,也并未因小雪而完全沉寂。
虽然大规模打造暂停,但一些修缮工作和零碎活计仍在继续,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拉锯声不时响起,为这雪日的营地增添了几分生气。
整个额仁塔拉营地,在这春雪之日,呈现出一种繁忙过后的有序休整和积蓄力量的景象。
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幼,似乎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为这个新生的集体贡献着一份力量。
额仁塔拉营地西北方向,那片被开垦出的广阔农田边缘,
五十名由昂格尔带领的少年也并未因雪天而真正闲下来。
他们同样牢记着大当家的嘱咐,天气恶劣时绝不强行劳作,因此今日的开垦作业已然暂停。
十几台拖拉机整齐地停放在田垄尽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在这些钢铁巨兽不远处,少年们用从牧民那里换来的废旧帐篷料,巧妙地搭起了一个极其宽大的临时工棚。
棚内虽然简陋,却足以遮风挡雪。
此刻,大多数少年都聚在棚子里,三人一伙五人一群地围坐着,
专注地翻看着那几本已被翻出毛边的《拖拉机操作与维护手册》和《机械基础原理》。
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和低低的讨论声是这里的主旋律。
一些对这一切充满好奇的小孩子们,也趁这休息日钻了进来,
挤在哥哥们身边,伸着脑袋,眼睛瞪得溜圆,
看着书上那些复杂的图示和符号,不时指着某处,问着各种天真又切中要害的问题:
“昂格尔阿哥,这个画着的弯弯铁钩是干啥的?”
“书里说那个叫‘液压’的力气很大,比十头牛劲还大,是真的吗?”
“为啥拖拉机饿了是‘喝’油,不是吃草啊?”
昂格尔和其他稍年长的少年们,往往会被这些充满想象力的问题逗笑,
但随即又会耐心地根据自己的理解,连比划带解释地尽力回答。
他们知道,自己也是从这种懵懂中过来的,大当家说过,这些东西以后大伙都得懂。
这个飘雪的休息日,就在这充满求知欲和些许嬉闹的气氛中静静流淌。
训练场边缘,一座新搭建的大型军帐前,尤世功刚刚将一块新刨光的木牌挂上门楣。
木牌上用浓墨写着几个筋骨嶙峋、透着力道的大字——辉腾军骑兵指挥部。
站在一旁的陈破虏仰头端详着,忍不住点头称赞:
“尤老哥,你这手字写得是真漂亮!
筋骨十足,不知道的,准以为你是哪个翰林院出来的清贵文官呢!”
尤世功闻言,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脸上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文官?哼!尽是些空谈误国、党同伐异、只知盘剥百姓的蠹虫!”
他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恨声说道,
“若非……若非看了些东西,某家至今还蒙在鼓里!
这大宋、大明,说到底,就是被这帮只会耍笔杆子、满口仁义道德的文人给活活玩残、掏空的!”
陈破虏见他情绪又激动起来,生怕他刚见起色的身体又受影响,连忙岔开话题:
“尤大哥,消消气,身子要紧。
大当家派人星夜送回来的信,你也看过了。
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今天就该把斥候派出去?
沿着预定的路线,去接应一下从大同镇往回运送物资材料的队伍?
路途不近,又拉着重货,得有人沿途照应、警戒才是。”
提到钟擎的信,尤世功亢奋的情绪稍稍平复,但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天读到信时那股直冲顶门的血气。
当时他展开信笺,才看了几行,就觉眼前一黑,胸口发闷,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原以为钟擎此行,不过是去大同镇周边招揽些流民,
最多是凭借武力恫吓一下那个肥得流油的代王,敲诈些钱粮人口回来。
谁能想到,这位大当家竟如此……如此暴烈!
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代王父子给宰了!还,还把人家宅子给拆了!!
这简直是疯了!这是把大明朝的天捅了个窟窿啊!
可当他强压着心悸,继续往下读,看到信中所列代王朱鼐钧父子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行。
强占民田、逼死百姓、虐杀幼童、勾结外虏……
一桩桩,一件件,许多细节竟与他偶尔听闻却无法证实的传言隐隐吻合,
尤其是联想到钟擎曾给他看过的那些“史书”中的记载,
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取代了最初的惊骇。
杀的好!杀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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