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极殿内,灯火通明。
寅时刚过,接到急诏的阁臣部院、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堂上官们已齐聚殿内。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低语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形成一片压抑的嗡嗡回响。
天启皇帝坐在御座上,脸色比平日更白些,嘴唇紧抿。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和提督东厂太监魏忠贤一左一右垂手侍立。
内阁首辅顾秉谦、兵部尚书高第、户部尚书李起元、左都御史崔呈秀,
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英国公张维贤等重臣分列丹陛之下。
皇帝没有多余的开场,直接拿起御案上那几份最刺眼的奏报,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大同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代王殉国,王府成墟,镇城空置。
朕,要听听你们的章程。”
魏忠贤立刻出列,跪倒在地:
“皇爷!此乃我大明开国二百年来未有之奇祸!
奴婢据东厂与锦衣卫查证,此事绝非寻常兵乱,实为内外勾结之巨变!”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
“宣大总督冯嘉善、大同巡抚张翼明、总兵朱万良,抚驭无方,克扣军饷,激变军士。
变起之后,或逡巡不前,或闻风逃窜,致使镇城空虚,酿此塌天大祸!
此辈,罪该万死!”
他略停顿,目光扫过丹陛下的群臣,继续说道:
“再者,那伙‘妖魔’来得蹊跷,行事狠辣,
若说朝中无人为其张目,泄露边防虚实,奴婢实难相信!”
他话音刚落,一位并非阉党嫡系的侍郎出列:
“陛下,魏公公所言边臣失职,臣等亦深以为然。
然臣以为,当追本溯源。边军为何哗变?户部长期欠饷乃是主因。
将士饥寒交迫,方铤而走险。若粮饷充足,军心稳固,何致有此大乱?”
兵部尚书高第立刻反驳:
“荒谬!天下欠饷之处非独大同,何以别处不乱?
分明是冯嘉善等人无能!当务之急,是雷霆平乱!”
英国公张维贤出列,稳步走到殿中,奏道:
“陛下,高尚书所言极是。
眼下需立刻三步走:
一,急调宣府、山西镇精兵,即刻开赴大同,接管城防;
二,遣大将率京营骑兵,西出追剿叛逃乱兵;
三,宣大一线全线戒严,广派夜不收出塞,侦查那伙‘魔鬼’动向。”
户部尚书李起元面露难色:
“陛下,调兵、追剿、戒严、抚恤、重建,在在需钱。容臣回去即刻核算,设法挪凑……”
殿内顿时争论又起,有附议魏忠贤要求严惩的,
有强调欠饷乃根源的,有补充军事细节的。
时间在激烈的辩论中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漆黑变为鱼肚白,又渐渐亮堂起来。
太监们悄无声息地添了数次蜡烛。
天启皇帝始终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御案。
直到日头升高,争论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略显疲惫的低声道:“够了。”
所有人安静下来。
“魏忠贤。”
“奴婢在。”
“着你督率东厂、锦衣卫,彻查此案。
一应失事官员,俱都革职拿问,下诏狱严审。
朝中若有勾结外寇者,无论何人,给朕揪出来。”
“奴婢遵旨!”
“王体乾。”
“奴婢在。”
“所有大同奏报,司礼监仔细看过再呈朕。
外间若有敢妄议此事者,厂卫可立即擒治。”
“是。”
皇帝目光转向兵部尚书:
“高第,就依英国公所言,即刻调兵布防、追剿乱兵。
大将人选……你看马世龙如何?”
魏忠贤微微颔首,高第立即回应:“陛下圣明!马总兵堪当此任!”
“顾先生。”皇帝看向首辅。
“老臣在。”
“拟旨:着内阁与吏、兵二部,速推堪任宣大总督、大同巡抚之干才,
要以稳重知兵者为要,即日赴任。”
“老臣遵旨。”
皇帝沉默片刻,心中谓然一叹:
“代王叔为国捐躯,着礼部、工部会同内府,择吉日发丧,并择宗室贤者嗣代王位。
王府……尽快勘址,动用内帑,予以重建。
至于那伙‘魔鬼’,命边军谨守要塞,不可轻易浪战。
厂卫继续打探。暂称之为‘漠南魔寇’。”
他抬了抬手,似乎想宣布退朝。
这时,一名司礼监的随堂太监脚步匆匆地入内,
快步走到王体乾和魏忠贤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魏忠贤眉头一紧,随即转身,面向御座躬身奏道:
“皇爷,宫门外有边关急报传到。
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派了他的亲信大臣宰桑为使者,持金印到了,
说是为了‘漠南魔寇’的事情,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请求立刻面见皇爷。”
这话一出,殿内刚刚稍缓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御座。
天启皇帝从御座上直起身,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林丹汗?他来做什么?”
他立刻想到了大同的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难道……这事和他有关?”
魏忠贤立刻接话:
“皇爷,此事非同小可。林丹汗此刻派来使者,必定和大同的祸事有关联。
老奴以为,应该宣使者上殿,听他说些什么。不过,”
他话锋一转,“虏情狡诈,他们说的话不能全信,所言一切,必须由厂卫细细核查。”
内阁首辅顾秉谦马上出列附和:
“陛下,魏公公说的是。
林丹汗是北边枭雄,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他既然是为‘漠南魔寇’而来,正好可以和我们知道的情况互相印证。
臣也觉得,见比不见好。”
兵部尚书高第也从军事角度补充:
“陛下,这是个打探虏情、了解那伙‘魔鬼’虚实的好机会。
知道了对方底细,我们布防才有依据。”
一些官员脸上露出疑虑,但没人直接反对。
有人低声说道:
“虏使的话,不能不听,也不能全听。
要防备他们借机敲诈,或者夸大情况。”
英国公张维贤则从实务出发,沉声道:
“陛下,无论林丹汗想干什么,他的使者既然来了,我天朝上国就不能显得怯懦。
应该依礼召见,看他怎么说。朝廷自然有朝廷的判断。”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魏忠贤心里已经迅速盘算好了。
他要在皇帝面前强调,这是天佑大明送来的破局机会,林丹汗肯定是遭了重创才来低头。
如果他是来求援,正好说明那“魔鬼”是明蒙共同的死敌,
朝廷正可以让林丹汗顶在前面,为练兵、筑城、恢复大同防务争取时间。
他会把使者的到来说成是朝廷天威感召的外交胜利,
借此进一步掌控北边军务和外交大权,甚至通过可能的有限互市获取经济利益。
天启皇帝听着各方意见,混乱的思绪逐渐被魏忠贤“以夷制夷”和“争取时间”的说法拉拢。
这似乎为他复仇和重建提供了一条看得见的路径。
他定了定神,开口道:
“宣。宣林丹汗的使者上殿。
朕要听听,那‘漠南魔寇’,到底是什么来路。
魏伴伴,王体乾,由你二人主问,给朕问个明白。”
一场围绕外交与情报的全新博弈,即将在这皇极殿上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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