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糊的钟声,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给了张伟一丝微弱的方向感。他强忍着刺骨的寒冷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疲惫,拄着柴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钟声传来的方向跋涉。
山林越来越稀疏,脚下的积雪也逐渐变薄,露出被冻得硬邦邦的黑土。地势开始变得平缓,这意味着他可能正在接近山林的边缘。
钟声时断时续,在寂静的冬日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苍凉。不像是寺庙晨钟暮鼓的悠扬,反而带着一种沉重和压抑。
又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他终于穿出了最后一片枯木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覆盖着薄雪的坡地。坡地下方,隐约可见一片低矮的建筑轮廓,被一道简陋的土坯墙围着。几缕稀薄的炊烟从建筑群中升起,在寒冷的空气中笔直而上。
有村落!
张伟心中一紧,既有绝处逢生的激动,也有深入骨髓的警惕。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地方。老车夫的遭遇,驿亭和营地的混乱,都告诉他,人群聚集的地方,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和更残酷的规则。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借着坡地上几块嶙峋巨石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躲在一块巨石后面,仔细观察着下方的村落。
村子不大,看起来比黑土洼村还要破败。土坯墙多处坍塌,似乎很久没有修缮。村口没有看到人影,异常安静,只有那钟声,是从村子中央一座看起来稍高些的建筑——可能是个祠堂或小庙——里传出的。
钟声为何而鸣?
张伟屏息凝神,仔细观察。渐渐地,他发现了异常。村子里并非完全没有人,而是有一些人影在缓慢地移动,但他们行动迟缓,步履蹒跚,大多佝偻着背,像是老人。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半大的孩子,也是面黄肌瘦,穿着破烂的棉袄,眼神呆滞地站在屋檐下。
没有青壮!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张伟的脑海。这个村子里,似乎看不到一个成年男子!是都被征发了?还是……遭遇了不测?
就在这时,祠堂方向有了动静。几个穿着深色破旧棉袍、看起来像是村中长者的老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灰色僧袍、手持木鱼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僧人(或者说行者)身形瘦削,面容枯槁,一边走一边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他身后的老人们,个个神色悲戚,有人还在低声啜泣。
他们缓缓走向村外不远处的一片空地。空地上,已经挖好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边,摆放着几具用草席简单包裹的尸体。
送葬? 张伟明白了。那钟声,是丧钟。这个村子,正在埋葬死者。而且,看那坑的大小,死者恐怕不止一两个。
僧人和老者们在坑边停下,开始诵经。悲戚的哭声在寒风中飘荡,更添凄凉。
张伟的心沉了下去。这个村子,显然也饱受战乱和苦难的摧残,甚至可能爆发了瘟疫。自己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流民,贸然出现,会是什么下场?被驱赶?被当作瘟神打死?还是……
饥饿和寒冷,最终压倒了他的犹豫。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如果再找不到食物和温暖的地方,下一个被草席包裹扔进坑里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赌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从巨石后走了出来,故意弄出一些声响,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虚弱和无害,然后踉踉跄跄地朝着村口走去。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几个在屋檐下张望的孩子吓得缩了回去。祠堂方向的老人们也停止了诵经,警惕地望了过来。那个敲木鱼的僧人也停下了动作,浑浊的眼睛看向张伟。
张伟在距离村口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停住,用尽力气,沙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
“各位……老爷……行行好……路过此地……讨……口吃的……避避风寒……”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晃了晃身体,做出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村口一片寂静。老人们互相看了看,眼神复杂,充满了戒备、怜悯和一丝恐惧。最终,一个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者,在僧人的陪同下,缓缓走上前来。他上下打量了张伟几眼,目光在他手中的柴刀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他冻得青紫、布满污垢和冻疮的小脸上。
“娃子,从哪里来?”老者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北……北边逃难来的……”张伟含糊地回答,不敢说具体。
“家里人呢?”
“都没……没了……”张伟低下头,这倒不全是假话。
老者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旁边的僧人。僧人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眼看天色已晚,风雪又大,让这娃子在村口祠堂的柴房暂歇一晚吧,给他碗热汤吊着命。明日……再看。”
老者点了点头,对张伟说:“娃子,跟我来吧。记住,村里不太平,晚上莫要乱走。”
内心独白(暂时的喘息):
他们……收留我了?虽然只是柴房……
张伟心中一块巨石暂时落地,连忙躬身道谢:“谢谢老丈!谢谢大师!”
他跟着老者和僧人,在村里其他老人和孩子警惕、好奇又带着同情的目光中,走进了村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这个村子,果然在经历着苦难。
他被带到祠堂旁边一间堆放杂物的破旧柴房。僧人让一个老妇人端来了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几乎是清水的菜汤和一个冰冷的杂粮窝头。
“吃了吧,暖暖身子。”僧人说完,便和老者们离开了,似乎还要去处理葬礼的事情。
柴房冰冷,四面透风,但至少有个屋顶。张伟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捧着那碗能照见人影的汤和硬得像石头的窝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感受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流入几乎冻僵的身体。
暂时安全了。
但他知道,这安全极其脆弱。这个村子自身难保,收留他不过是出于一丝残存的善心。明天会怎样?他能否留下来?一切都是未知数。
窗外,丧钟再次敲响,悠长而悲凉。新的苦难,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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