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充“王二狗”和“张狗剩”的身份,张伟和徐元直沿着荒芜的官道,小心翼翼地朝着下邳城的方向前行。一路上,所见景象比之前更加凄惨。战火的痕迹愈发明显,废弃的村庄更多,路边的尸骨也更为密集,空气中弥漫的死寂和绝望几乎令人窒息。偶尔遇到零星的逃难百姓,也都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看到他们这两个同样狼狈的“归乡客”,大多只是漠然一瞥,便匆匆擦肩而过,无人有心攀谈。
越靠近下邳,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但气氛却更加紧张。道路上开始出现巡逻的徐州兵卒,他们穿着杂色的号衣(显然吕布军装备并不统一),手持兵器,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行人。盘查哨卡也多了起来,尤其是靠近城池的要道处。
张伟和徐元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接近哨卡,都像是一次生死考验。张伟强迫自己表现得像个疲惫而胆怯的乡下青年,低着头,缩着肩膀。徐元直则努力回忆着商贩应有的举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幸运的是,战乱时期,流民遍地,盘查的兵卒似乎也早已麻木。他们大多只是粗略地看一眼徐元直颤巍巍递上的、字迹模糊的木牍和过所,再扫一眼两人破烂的衣衫和空空的行囊,便不耐烦地挥手放行。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两个穷得叮当响的“贩枣客”,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也构不成什么威胁。有一次,一个兵卒嫌徐元直动作慢,还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地让他们“快滚”。徐元直忍着屈辱和疼痛,连声道谢,拉着张伟快步离开。
这种屈辱,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经过数日提心吊胆的跋涉,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下邳城,徐州治所,吕布势力的核心。城墙高大,远远望去,旌旗招展,戒备森严。城郭外围,是大片杂乱无章的窝棚区,挤满了从各地逃难而来的流民,哭喊声、乞讨声、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而悲惨的景象。
越是靠近城池,盘查越发严格。城门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有兵卒挨个检查行李,核对身份。气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不安。
张伟和徐元直混在等待入城的人流末尾,心脏狂跳。这一次,恐怕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哥……等下……怎么说?”徐元直声音发颤,低声问张伟,不自觉地用上了“哥”这个称呼。
张伟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照商量好的说。少说话,多磕头。我来说。”他示意徐元直将木牍和过所交给他。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了他们。一个满脸横肉、穿着皮甲的小头目拦住了他们,斜着眼打量:“哪儿来的?干什么的?”
张伟连忙躬身,脸上堆起卑微的笑容,双手捧着木牍和过所递上去,用带着几分兖州口音(故意模仿下邳附近可能有的口音混杂)的土话说道:“军爷辛苦!小的是下邳本地人,叫王二狗,这是俺兄弟狗剩。前些日子去兖州贩枣,碰上打仗,枣没了,盘缠也花光了,好不容易才逃回来……想回城里投奔亲戚……”他语速不快,带着哭腔,显得可怜巴巴。
那小头目接过木牍,皱着眉头看了看,字迹模糊,但大致能看出是下邳的籍贯。他又打量了一下两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确实像逃难回来的穷鬼。
“贩枣的?就你们这熊样?”小头目嗤笑一声,用木牍拍打着张伟的肩膀,“战乱时节,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奸细!”
张伟心里一紧,连忙拉着徐元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军爷明鉴啊!小的真是良民!您看这文书……俺家就在城里桂花巷口,俺三叔在城东市集卖炊饼,叫王老五,您一打听就知道!俺们真是没办法了才回来的……”他故意说出一个常见姓氏和模糊地址,增加可信度。
徐元直也跟着磕头,不敢抬头。
也许是看他们实在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也许是懒得在这种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那小头目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滚进去吧!现在城里粮食紧张,规矩多!安分点!要是惹事,小心脑袋!”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张伟如蒙大赦,连忙拉起徐元直,千恩万谢地进了城门。
踏入下邳城的一瞬间,两人都有种虚脱的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第一关,总算闯过去了。
然而,城内的景象,并未给他们带来丝毫安慰。街道上行人稀少,且行色匆匆,面带忧色。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开门的也是门可罗雀。巡逻的兵卒一队接一队,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街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和恐慌。城墙内侧,堆积着守城用的滚木礌石,民夫在兵卒的监督下忙碌着,显然是在加紧备战。
这座城池,像一座巨大的囚笼,又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他们按照事先编好的说辞,在城里漫无目的地“寻找亲戚”,实则是在观察环境,寻找可能的落脚点。城里的流民比城外更多,挤在街角巷尾,眼神绝望。想找一个安身之处,难如登天。
天色渐晚,寒风凛冽。他们又冷又饿,身无分文,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找不到。冒充身份混进城,只是第一步。如何在这座被战争阴云笼罩、物资匮乏、戒备森严的城池里活下去,才是真正艰巨的挑战。
张伟看着街上匆匆而过的兵卒和面有菜色的百姓,又看了看身边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的徐元直,握紧了拳头。
必须尽快找到食物和住处!否则,不等被识破身份,他们就会冻死饿死在街头。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些看起来相对混乱、管理可能松懈的城西流民聚集区。也许,那里有他们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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