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处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张伟七人屏息凝神，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连心跳声都仿佛被无限放大。洞外那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鲁的呵斥和骂咧，显然不是巡山的官兵——官兵纪律更严，不会如此喧哗。
“妈的，这鬼天气！好不容易摸到只肥羊，差点让那老东西跑了！”
“少废话！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老子衣裳都湿透了！”
“头儿，这边有个山洞！”
几支松明火把的光亮，伴随着呛人的烟雾，猛地灌入了洞口，将洞穴入口处照亮。借着摇曳的火光，张伟等人看清了来者——约莫十五六人，个个衣衫褴褛，却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柴刀、猎叉、甚至还有几把制式的环首刀，脸上带着一股长期在山野间挣扎求生的彪悍和戾气。他们中间，还推搡着一个被反绑双手、堵住嘴巴、衣衫被撕破、满脸惊恐的老者。
是山贼！而且是一伙刚劫掠归来的山贼！
张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比遇到官兵更糟！官兵或许还讲些规矩，这些亡命之徒，为了灭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山贼们大大咧咧地涌进山洞，为首的是一名脸上带着刀疤、身材魁梧的汉子，他环顾了一下这个不大的洞穴，啐了一口：“呸！这么小！挤死了！”但他还是挥挥手，“将就一晚！把火生起来！把那老东西看好了！明天带回寨子里，看看能榨出多少油水！”
山贼们开始忙碌起来，捡柴生火，将湿透的外衣脱下烘烤。那个被俘的老者被粗暴地推倒在角落，发出呜呜的哀鸣。没有人注意到洞穴深处那片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阴影。
张伟飞快地打着手势，示意众人绝对不要发出任何声响，缓缓向洞穴最深处、一个岩石裂缝形成的狭窄凹陷处挪去。那里更加隐蔽，但也是绝路，一旦被发现，无处可逃。
“头儿，这次收获咋样？”一个山贼一边烤火一边问。
刀疤脸哼了一声，踢了踢脚边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晦气！就抢了点粮食和几匹破布！这老家伙是个行脚的郎中，穷得叮当响！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他那个闺女，倒是水灵，可惜让她跑了！等雨停了，再派人去搜！”
听到这话，张伟心中一动。郎中？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老蔫，老蔫眼中也露出诧异之色。在这缺医少药的世道，一个郎中可是极其宝贵的资源！
但眼下，自身难保。山贼有十五六人，装备虽杂但明显见过血，己方只有七人，武器简陋，体力消耗大半，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时间在极度紧张中缓慢流逝。山贼们围着火堆，喝酒（不知从哪抢来的劣酒）、吃肉干、大声吹嘘着各自的“战绩”，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洞穴里充满了烟味、汗臭味和酒精的味道。
张伟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策。强攻不行，只能智取，或者……等待时机。
就在这时，机会意外地出现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山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骂骂咧咧地朝着洞穴深处走来，显然是要小解。他越走越近，眼看就要发现藏在岩石裂缝后的众人！
黑牛和石头肌肉紧绷，眼中露出凶光，准备拼命。张伟却猛地按住他们，做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悄悄捡起脚边一块小石子，手腕一抖，石子无声无息地飞出，精准地打在了不远处另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山贼后脑勺上！
“哎哟！”那山贼吃痛惊醒，猛地跳起来，“谁？！谁打老子？！”
醉醺醺的山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扭头骂道：“鬼叫什么！吓老子一跳！”
两个山贼顿时吵嚷起来，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刀疤脸不耐烦地吼道：“吵什么吵！都给老子闭嘴！”
趁此混乱，张伟示意众人再次压低身形，完美地躲过了醉汉的视线。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他们依旧被困在洞内，一旦天亮，或者山贼四处探查，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必须主动创造机会！张伟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俘的老郎中身上。一个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风险极大，但或许是唯一生机。
他凑到老蔫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老蔫先是震惊，随即咬牙点头。
张伟又对黑牛和石头做了几个手势，两人会意，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柴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外雨声渐歇，天色微明。山贼们经过一夜折腾，大多东倒西歪地睡去，只留两个哈欠连天的家伙守着洞口。
就是现在！
张伟对老蔫点了点头。老蔫深吸一口气，突然用手捂住胸口，发出极其压抑却足以让附近山贼听到的呻吟声，身体微微抽搐。
“嗯？什么声音？”一个守夜的山贼警觉地望过来。
老蔫的“病情”似乎加重，呻吟声变大，身体扭动。
“妈的，那老家伙搞什么鬼？”另一个山贼骂咧咧地走过来查看。
就在这时，张伟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窜出！目标不是山贼，而是那个老郎中！他手中柴刀一挥，精准地割断了捆绑老郎中的绳索，同时低喝一声：“跑！”
老郎中虽惊魂未定，但求生本能让他连滚带爬地朝着洞口方向冲去！
“不好！有人！”守夜的山贼这才反应过来，大声惊呼！
洞内顿时大乱！睡梦中的山贼被惊醒，纷纷抓起兵器。
“拦住他们！”刀疤脸怒吼！
然而，张伟要的就是这混乱的一刻！他并非真要救那郎中（也救不了），而是要以郎中为诱饵，制造混乱！
就在所有山贼的注意力都被冲向洞口的老郎中吸引时，张伟对黑牛等人吼道：“跟我冲！别恋战！出洞往左，进密林！”
七人如同出闸的猛虎，趁着山贼混乱之际，从阴影中暴起，朝着洞口猛冲！黑牛一马当先，如同蛮牛般撞翻了一个挡路的山贼；石头身形灵活，柴刀挥舞，逼退另一人；张伟则负责断后，眼神冰冷，柴刀护住身后。
“杀了他们！”刀疤脸气急败坏，带人追来。
但洞穴入口狭窄，山贼人数优势一时难以展开。张伟七人拼死冲杀，终于险之又险地冲出了洞口！
“分开跑！老地方集合！”张伟大喊一声，七人瞬间散开，如同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密林之中。
山贼们追出洞口，望着漆黑一片、荆棘密布的山林，气得暴跳如雷，却也不敢深追，只能对着山林胡乱叫骂一阵，悻悻退回洞中。那个老郎中，自然也又被抓了回去。
张伟在林中拼命奔跑，直到确认甩掉了追兵，才靠在一棵大树后，大口喘息。左臂的伤口因剧烈运动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其他人也陆续从不同方向汇聚过来，个个带伤，狼狈不堪，但总算都逃了出来。
“好险……”黑牛心有余悸，“张头儿，你怎么知道要往左跑？”
张伟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水：“进洞前我观察过，左边林木更密，地势复杂，容易躲藏。”他的冷静和事先观察，又一次救了大家。
这次遭遇，虽然损失了部分物资（匆忙间丢弃了一些），人也受了些轻伤，但全员逃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更重要的是，他们亲身见识了山林中除了官府之外的另一种危险，也意外获得了一个信息——附近有一伙山贼，而且他们绑了一个郎中。
“那个郎中……”老蔫犹豫着开口，“要是能救出来……”
张伟摇了摇头，眼神深邃：“现在不行。我们实力不够。”但他心里却记下了这件事。一个郎中，在乱世中，价值或许远超金银。
惊魂甫定，七人不敢久留，简单处理伤口后，再次隐入密林深处。这次遇险，让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片看似提供生路的山林，同样危机四伏。他们的觅生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 而在生存之上，或许还有一丝微弱的、关于“道义”的考量，在张伟心中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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