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屯的春天,没有鸟语花香,只有铁犁破开冻土的沉闷声响,和胥吏皮鞭撕裂空气的尖啸。希望,像田埂上最后一点残雪,在日渐毒辣的日头下,悄无声息地融化、消失。
标志一:倒下的牛
那头拉犁的老黄牛,是屯里仅剩的几头“官牛”之一,瘦得嶙峋的骨架支棱着,每走一步都颤巍巍的,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它已经太老了,老到连胥吏都懒得再抽打它。这天下午,在一片刚解冻的泥泞田里,它拉着沉重的铁犁,前腿突然一软,膝盖重重砸进泥浆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它试图挣扎着站起来,脖子上的轭具勒得它呼吸困难,鼻孔喷出带着血丝的白沫,试了几次,最终还是瘫倒下去,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腹部微不可察的起伏。
周围的屯民麻木地看着,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说话。胥吏骂咧咧地走过来,用脚踢了踢牛头,确认它再也起不来了,啐了一口:“没用的老畜生!死了干净!”他指挥两个屯民,“拖到那边沟里埋了,别臭在这里!”
张伟和黑牛被指派去拖牛。牛的尸体异常沉重,皮毛下几乎摸不到肉,只有坚硬的骨头。泥土混着血沫沾了他们一身。当他们把牛推进挖好的浅坑时,张伟看到牛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空洞的眼睛,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这头牛,曾经犁过多少地,养活过多少人?如今,它像一堆无用的垃圾,被随意丢弃。希望的具象,在这一刻,彻底腐烂在冰冷的泥土里。
标志二:沟鼠的争夺
傍晚收工,人群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往回走。路过一条堆满垃圾和污水的臭水沟时,一个半大的孩子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像野狗一样扑向沟边——那里躺着一只刚死不久、被水泡得发胀的灰老鼠。
几乎在同一瞬间,旁边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屯民也像被触动了某种本能,猛地冲了过去!几双枯瘦的手同时抓向那具肮脏的鼠尸,撕扯、抢夺!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指甲刮过皮毛的细微声响。一个老妇被推倒在地,磕破了额头,却依旧死死攥着老鼠的一条后腿不放手。最终,鼠尸被撕成几块,获胜者像藏起珍宝一样,迅速将血淋淋的肉块塞进怀里,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怕人抢走。失败者则悻悻地啐着唾沫,眼神空洞地继续往前走。最基本的羞耻和体面,在饥饿的獠牙下,被啃噬得干干净净。
标志三:夜咳与空缺
深夜,窝棚里此起彼伏的,除了鼾声,便是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尤其靠墙角的王老汉,咳得整个草铺都在震动,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张伟躺在他旁边,能清晰地感觉到老人瘦骨嶙峋的身体在每一次咳嗽时的剧烈颤抖。没有药,连一口热水都是奢侈。咳嗽声在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像生命正在一点点被耗干的哀鸣。
第二天清晨,催工的锣声照常响起。王老汉没有像往常一样挣扎着坐起来。张伟推了推他,触手一片冰凉僵硬。老人蜷缩着,保持着咳嗽的姿势,悄无声息地死了。脸上还带着痛苦扭曲的表情。胥吏进来看了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抬出去!晦气!”张伟和黑牛默默地将王老汉用破草席一卷,抬到屯外的乱葬岗。那里又添了几个新土包。回到窝棚,王老汉的草铺空了,仿佛他从未存在过。生命的消逝,如此轻易,连一点涟漪都未曾留下。
日子,就在这无声的啃噬中继续。田里的粟苗勉强冒出一点可怜的绿意,但在沉重的租赋和胥吏的鞭影下,那点绿色显得如此脆弱,仿佛随时会被碾碎。张伟依旧沉默地劳作,眼神却愈发冰冷。他不再去看那倒毙的牛,不再去听那夜里的咳嗽,也不再理会沟边抢夺鼠尸的闹剧。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锄头,更仔细地规划着每一次与徐元直的秘密接头,更坚定地将每一份偷偷攒下的、微不足道的物资运往那个遥远的、可能存在的希望之地——秘谷。
乱世吃人,不见血,只闻无声的咀嚼,和生命如尘埃般落定的寂静。 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求生的本能,化作了最原始、最坚韧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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