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执掌户部,对天下钱粮,金银形制了如指掌
大明各地官银铸造,皆有固定形制、铭文和暗记,以防假冒
倭国的银锭,他也见过不少,其印记与大明截然不同
可眼前这个刻痕,虽然模糊扭曲,但那种笔画结构
绝非倭国工匠习惯,反而隐隐透着大明官银铸造体系的风格
“殿下,这是.......”
和珅抬头,看向朱高炽,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朱高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旁边侍立的小太监吩咐道
“去,把那边散落的银锭,都给咱家捡几锭过来!小心些,别弄混了!”
很快
小太监又捧来了五六锭从那个箱子里散落的白银
朱高炽和和珅一人拿起几锭,仔细地在底部边缘寻找,刮擦,辨认
结果令人心惊!
这六七锭银子里,竟然有三锭,都在类似的位置
发现了那种极其细微,刻意伪装过的特殊刻痕!
虽然并非完全一模一样,但风格统一,显然是同一套体系下的产物!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和珅的脑子飞速转动,额角微微见汗
他是户部尚书,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倭国缴获的白银上
出现了疑似大明官银的防伪暗记?这绝对不正常!
是走私!而且是规模巨大
能接触到核心财政资源的高级走私!
“殿下”
和珅的声音压得极低
“此事......关系重大!这些刻痕,虽难以立刻断定,但其手法,确与我大明某些旧年官银暗记规制……有几分神似。若.......若这些银子,并非纯粹倭国所产,而是......”
和珅没有说下去
这个猜测太大胆,太骇人听闻!
朱高炽将手中的银锭轻轻放在太监捧着的托盘里
拿起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他胖胖的脸上满是愁容
“倭国战报,你可仔细看过?”
朱高炽忽然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
和珅一愣,连忙回答
“回殿下,臣详细看过。陈飘大人用兵如神,破南朝,俘虏醍醐天皇,仅用一天就收复南朝”
“战报......看来你是仔细读了的!可你再往下想想,北朝那些残兵败将,为何能在南朝覆灭后,依旧负隅顽抗许久,甚至能拉拢北元残部,他们困守贫瘠之地,连年战乱,支撑他们战争机器的钱粮,军械,从何而来?”
和珅闻言,浑身猛地一震
他只关注军事胜利与缴获清单
却从未从这个角度深入思考过
北朝虽强于南朝,但连年战乱之下
若没有持续且庞大的外部资源输入,他们早就该在内耗中崩溃了
“殿下的意思是.......支撑北朝,乃至后来联军负隅顽抗的资源,其中有一部分,很可能就来自.....来自.....”
和珅的声音干涩
目光死死盯住托盘里那几锭带着特殊刻痕的白银
“不是可能,是必然”
朱高炽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沙场老将特有的冷酷
“咱家收到的,只是战事简报,只言胜败,不论细情!陈飘如何用兵,倭国南北两朝具体如何覆灭,细节咱并不清楚!”
他伸出胖胖的手指,虚点着那些银锭
“北朝能坚持,能拉拢北元残部,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手里有能打动人的东西!要么是许以重利”
“要么是展示出足以坚持下去的实力和资源!穷困潦倒,朝不保夕的势力,是拉不到盟友的,只会被吞并!”
“倭国贫瘠,尤其是北朝控制区,银矿是有,但开采,冶炼,运输,哪一样不需要时间,不需要稳定的环境?”
“战乱之中,他们哪来如此稳定且大量的白银产出,既能支撑自身军备,还能有余力去收买原本是世仇的北元残部?”
朱高炽的目光转回和珅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和珅,你是管钱袋子的,你说!这合乎情理吗?”
和珅立刻摇头
“回殿下,绝不合情理!纵有银矿,战乱之下产量必受影响,且运输通道极易被切断”
“若其自身白银充足到足以支撑长期战争并收买强援,那其国力绝不止于此,早该统一倭国了!”
“这就是了”
朱高炽轻轻一拍扶手
“所以,他们的白银,或者说,支撑他们战争的一部分关键资源,必然有外部输入!而且这个输入渠道,必须相对稳定,能量巨大!”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那几锭带有特殊刻痕的白银上,语气变得幽深
“现在,我们在来自倭国缴获的战利品里,发现了带有疑似我大明官银铸造风格暗记的银子......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像什么?”
和珅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一个可怕的联想在他脑海中成型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将我大明的官银,偷偷运往倭国,资助北朝势力?”
这已不是简单的走私牟利,这是资敌!是叛国!
朱高炽点了点头
“我还听说,常州那边,楚河掀了梅家的老底!梅家所犯何事?你可知晓?”
和珅连忙收敛心神,回答道
“臣略有耳闻,风闻是涉及走私,与倭寇有关,具体详情,臣并不知晓!太子殿下未曾明示,臣也不敢妄加揣测”
他这话半真半假,他知道梅家倒台与走私和倭寇有关
但具体细节......朱标并未向他这个户部尚书透露太多,显然有所保留
朱高炽点了点头
似乎对和珅的回答并不意外
“梅家,江南士绅之首,树大根深!楚河那小子,用了些非常手段,把他们给连根拔了!梅家罪证里,应该就有与倭寇走私往来,倒卖违禁物资的实证!”
他顿了顿,看着和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楚河在抄查梅家时,同样发现了一些……刻有特殊标记的银锭!与眼前这些,风格颇有些相似”
“什么?!”和珅的眼睛瞪得老大
常州梅家!倭国北朝!
梅家走私资倭国北朝获得不明来源的巨额资金支撑
倭国战利品中发现疑似源自大明的特殊银锭
一条若隐若现的黑色产业链
骤然浮现在和珅的脑海之中!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意味着,有一个庞大的、跨越国境的走私集团
甚至可能是叛国集团,已经运作多年!他们利用大明的官银
或者仿制大明官银工艺的白银,一方面通过梅家这样的江南士绅渠道
还将倭国的资源或通过其他手段获取的财富回流洗白......
这其中的利益链条之庞大
牵扯人员之广泛,背景之深厚,简直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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