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洛阳城还沉浸在一片深沉的墨色之中,唯有皇城南宫的德阳殿,已是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巨大的蟠龙铜柱在无数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而威严的光泽。文武百官身着庄严的朝服,按照品级序列,屏息静气地立于丹墀之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所有人都知道,刚刚经历了北伐和黄巾平叛两场大胜的皇帝,今日的朝会,绝非寻常。
御史大夫、尚书、九卿、列侯……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御座之旁,那几个空出来的、原本属于中常侍的位置。张让、赵忠等人,今日竟罕见地一个未至!这反常的景象,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百官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一些嗅觉敏锐的老臣,已经隐隐感到一股肃杀之气,正从这大殿的四面八方悄然弥漫开来。他们低眉顺眼,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暗自揣测着那位年轻帝王今日究竟意欲何为。
何进站在武官行列的前首,肥胖的身体微微发颤,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连厚重的朝服都似乎无法抵御那从心底泛起的寒意。他怀里仿佛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昨夜那枚冰冷的玉虎符和那封未敢拆看的密信,几乎要将他灼伤、压垮。他不敢抬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只觉得那御座之上投下的目光,似乎早已将他里外看穿。
“陛下驾到——!”内侍一声悠长尖锐的唱喏,打破了死寂。
刹那间,钟鼓齐鸣,乐声庄严。在羽林郎精锐按剑肃立的注目下,皇帝刘宏,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缓步从后殿走出。他的步伐沉稳有力,面容平静无波,那双曾经带着少年意气的眼眸,如今深邃如古井,扫视过殿内群臣,不怒自威。他并未如往常般直接升座,而是在御阶前停下,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全场。
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官员,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就连站在文官首位,一向以刚正着称的卢植和沉稳如山的皇甫嵩,此刻也微微垂首,以示敬畏。他们都明白,今天的皇帝,与以往任何一次朝会都不同。
刘宏并未立刻说话,这份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他似乎在欣赏着百官在这无声压力下的种种姿态,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诸卿。”
仅仅两个字,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自朕登基以来,内忧外患,纷至沓来。”刘宏的声音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鲜卑叩边,羌胡扰攘,黄巾倡乱,更有吏治腐败,豪强兼并,民不聊生。朕,夙夜忧叹,常恐有负先帝之托,有负天下万民之望。”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那几个空置的宦官座位上。
“然,幸得将士用命,贤臣辅佐,赖祖宗之灵,我大汉终是扫平了外患,扑灭了内乱。新政初行,亦见成效。朕本以为,自此可励精图治,与诸卿共开创一代盛世,使我炎汉天威,复昭于天下。”
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冰冷刺骨:“可偏偏,就在这帝国焕发新生之际,就在这洛阳城,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有人,不愿见到这太平景象,不愿见到朕,坐稳这江山!”
轰!如同惊雷炸响在德阳殿!
百官哗然,虽然早有预感,但当皇帝如此直白、如此凌厉地将矛头指向某种潜藏的势力时,还是让所有人感到一阵心悸。不少人脸色瞬间煞白,目光惊恐地交换着。何进更是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身旁的皇甫嵩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但脸色已是惨白如纸。
“有人,倚仗着些许从龙之功,便以为可只手遮天!”刘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威严与怒意,“有人,盘踞宫禁,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构陷忠良!更有人,利令智昏,竟敢私通外臣,密谋废立,行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之举!”
“废立”二字一出,整个德阳殿如同被投入了冰窖,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这是最重的指控,是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在那几个空位上。张让!赵忠!只能是他们!
“尔等是否以为,尔等所做之事,天衣无缝?是否以为,朕,还是那个可以被尔等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知幼童?!”刘宏猛地向前一步,衮服上的日月星辰纹饰仿佛都在随之震动,“今日,朕就让尔等,也让这满朝公卿看看,尔等的罪孽,是何等罄竹难书!”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影亥!将罪证,呈上来!”
“臣在!”
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地底冒出。在百官惊骇的目光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不知从何处现身,无声无息地跪伏在丹墀之下。他全身笼罩在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劲装中,脸上覆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手中捧着一个硕大的、覆盖着明黄色绸布的托盘。正是御史暗行的都尉,影亥。
他的出现,本身就代表了一种超越常规的权力和恐怖。这就是传说中直属于皇帝,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御史暗行!
影亥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开始陈述,每说一句,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罪证一:中常侍张让,自建宁元年起,利用职权,伙同赵忠、段珪等人,侵吞国库银钱,折合五铢钱逾三十亿!其中,仅去岁北伐军费,便被其克扣、贪墨达三亿钱之巨!此为部分账册、往来书信及经手人供词。”他掀开绸布一角,露出里面厚厚一叠简牍和绢帛,上面字迹、印信清晰可辨。
殿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三十亿钱!这是足以掏空国库的数字!克扣北伐军费,更是等同资敌!
“罪证二:熹平三年,张让构陷前太尉陈耽,使其冤死狱中,家产被抄没,其女没入宫中为奴。此为当年张让指使他人伪造的告密信原件,以及当年经办狱吏的忏悔供状。”
一些老臣闻言,面露悲戚与愤慨之色。陈耽一案,当年就疑点重重,没想到真是张让所为!
“罪证三:张让、赵忠等人,长期与各地豪强、不法商贾勾结,把持盐铁,操纵物价,甚至与平定黄巾期间,查获的太平道逆贼,亦有不清不楚的银钱往来。此为相关契约、账目及证人画押。”
这更是将贪腐的触角延伸到了帝国的方方面面,甚至与叛逆勾结!
影亥的声音依旧冰冷,继续抛出更致命的证据:“罪证四:中常侍张让,私蓄甲兵,于西园秘密训练死士超过五百人,此为训练死士所用之玉虎兵符,以及死士头目侯五之供词。”那枚精致的玉虎符被高高举起,在灯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百官已经麻木了,私蓄甲兵,这是谋反的前兆!
然而,最重磅的炸弹,还在后面。
影亥拿起了托盘最上方,那封火漆完好的密信,以及何进府上家将的证词。
“罪证五:就在昨夜,张让派遣其心腹死士侯五,携此密信及玉虎符,欲潜入大将军府,联络大将军何进!”影亥的声音陡然锐利起来,“信中,张让以‘伊尹、霍光’自比,蛊惑大将军行废立之事,妄图颠覆社稷,另立新君!此乃其亲笔所书密信,以及何进府上接收此信之家将证词!人证物证俱在!”
“轰——!”
德阳殿彻底炸开了锅!尽管之前已有预感,但当“废立”二字被以如此确凿的方式,与具体的人、具体的物证联系在一起时,所带来的冲击是无与伦比的!张让竟然真的敢谋逆!而且还试图拉拢何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何进身上。
何进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扑通”一声瘫跪在地,以头抢地,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地哭嚎道:“陛下!陛下明鉴啊!臣……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表!是那张让老贼构陷于臣!臣……臣昨夜收到此物,吓得魂飞魄散,正欲今日早朝呈报陛下,绝无半点不臣之心啊!陛下——!”他一边哭喊,一边拼命磕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替他求情。证据链太完整了,从贪腐到构陷,从勾结到蓄兵,再到最后的谋逆,环环相扣,铁证如山!张让等人的罪行,已然是板上钉钉,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而何进,无论他是否参与,与逆贼私下联络(即便未成)这一条,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刘宏冷漠地看着崩溃的何进,又扫过下面那些脸色惨白、曾经与张让等人过往甚密的官员,他们个个噤若寒蝉,生怕被牵连进去。
“诸卿都听到了?都看到了?”刘宏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了所有的嘈杂,“这就是朕,日夜相对的内侍!这就是盘踞在朕身边,口口声声忠君体国的栋梁!贪墨国帑,构陷忠良,勾结叛逆,私蓄甲兵,如今,更是丧心病狂,欲行废立!”
他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怒火和凛冽的杀意:“其罪,罄竹难书!其行,人神共愤!若此等国贼不除,朕,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有何颜面面对天下浴血奋战的将士?有何颜面面对亿万黎民百姓?!”
“陛下圣明!此等逆贼,罪该万死!请陛下下旨,严惩不贷!”卢植第一个出列,声音沉痛而坚定。
“臣附议!请陛下肃清宫闱,以正朝纲!”皇甫嵩紧随其后,声如洪钟。
有了这两位重臣带头,满朝文武,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大殿:
“臣等附议!请陛下圣裁!”
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代表着皇权对宦官集团最终的、也是彻底的审判。没有人,再敢为张让等人说一句话。曾经权倾朝野的宦官集团,在皇帝精心编织的铁证和雷霆万钧的权势面前,轰然倒塌,再无任何挣扎的可能。
刘宏立于御阶之上,俯瞰着脚下跪倒的群臣,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肃杀。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名单上的名字,远不止张让、赵忠这几个。
他缓缓抬起手,声音如同从九天之上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朕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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