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世界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企业、新泽西、贝尔法斯特、天甜橙和约克城,如同五道游离于现实之外的幽灵,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坠入了一段段破碎而沉重的记忆碎片之中。
她们首先“站”在了一户普通人家公寓楼的走廊上,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化状态,周围的景物清晰,却无法触碰。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个约莫十岁、背着沉重书包的黑发男孩低头走了出来,神情有些蔫蔫的。
他径直从她们半透明的身体中穿过,仿佛穿过空气,毫无阻碍地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她们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
客厅里弥漫着温馨的灯光。一个男人靠在沙发上看报纸,一个女人坐在旁边削着苹果。
他们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看不真切,但氛围是温暖而平实的。
“哟,凯因回来了?”看报纸的男人头也不抬,声音带着笑意。
削苹果的女人抬起头,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回来了先吃个苹果吧,凯因。”她顺手接过男孩肩上的书包,动作自然。
男孩“嗯”了一声,接过苹果,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犹豫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试卷,声音细小:“那个……老师说考试的成绩要你们签字。”
男人放下报纸,接过试卷,展开只看了一眼,便爆发出爽朗却让男孩脸颊发烫的大笑:
“哈哈!英语就考2分?不是,我随便一脚踩在答题卡上都不止2分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边笑边转向旁边的女人,“唉亲爱的,亏你还是英语、法语、德语、俄语和中文五大语言的精通啊,你就把儿子教成这样?”
女人没好气地一巴掌轻拍在男人后脑勺上:“你这家伙,你行,你来啊。”
“哎呦……”男人缩了缩脖子,语气带着调侃,“可我的英语不怎么厉害啊,数学和其他理科才是我的强项。”
“可是凯因的数学也才考了10多分……”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书包里又抽出了另一张试卷。
男人接过数学试卷,脸上夸张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男孩:“啊?不是吧儿子,你背叛我?这试卷用脚做都能做及格吧?哈哈!”
他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儿子的“渣”成绩比成绩本身更有趣。
男孩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嘴巴鼓了起来,像只生气的小河豚,带着孩童特有的、令人心软的可爱倔强。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男人止住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语气缓和下来。
“名字我肯定给你签的,下次努力点,别又不及格,不然我真要笑掉大牙了。下次要是及格了,带你去吃肯德基。”
男孩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红晕稍稍褪去。
“好啦,好啦,咱们快去吃饭吧。”女人笑着起身,一手拉着丈夫,一手牵着儿子,走向餐桌。温暖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融在一起。
作为旁观者的五人,心中五味杂陈。
她们看到了指挥官郑凯因从未提及的童年一隅,那个在她们印象中坚毅如钢、背负着沉重命运的男人,竟也有如此平凡而温馨的过去,也曾是个成绩糟糕、会被父母取笑却依然被深爱着的普通孩子。
那份温馨,与他后来所经历的黑暗形成了尖锐到令人心痛的对比。
然而,这短暂的温馨景象如同水面上的涟漪,骤然破碎、重组。
场景瞬间切换到一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阳光有些刺眼,小郑凯因似乎因为考试有了进步,正兴奋地一蹦一跳,他调皮地挣脱了父母牵着的手,笑着朝马路对面跑去。
那一瞬间,父母的惊呼声、刺耳的刹车声、沉闷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时间仿佛被拉长。她们眼睁睁看着那小小的身体被一辆失控的小货车撞飞,像断线的风筝般落在数米之外,身下迅速蔓延开刺目的鲜红。
他的父母疯了一般冲过去,母亲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父亲徒劳地试图捂住孩子身上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整个世界只剩下绝望的颜色和声音。
企业下意识想冲过去,新泽西伸出手想拦下那辆货车,贝尔法斯特别过头不忍再看,天甜橙的眼泪无声滑落,约克城紧紧攥住了拳头。
但她们只是旁观者,无法改变任何既定的事实,只能感受着那份无能为力的窒息感。
场景再次变换,色调变得灰暗。病床上,少年郑凯因全身缠满绷带,只有头部能微微转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家中为了治疗他耗尽了积蓄,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最终,他的母亲,那位精通多国语言的优雅女性,在绝望中向远在法国的外公发出了求助信。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至亲,外公不忍心外孙就此一生瘫痪在床,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让郑凯因成为他投资的一个高度保密、前景未卜的“脑机接口”项目的实验体。
她们看到少年郑凯因被送入戒备森严的研究所,眼中最初还带着一丝微弱的好奇和对重新站起来的渴望。但这丝渴望,很快便被无尽的噩梦所吞噬。
“原子科技”这个名号,如同最阴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了他年轻的生命。
他那异常高的脑机适配性,没有成为救赎的钥匙,反而使他成为了公司眼中绝佳的实验品。
冰冷的仪器、难以忍受的电击、意识剥离的痛苦、药物注射的折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他如何哭喊、哀求、甚至最后变得沉默麻木,实验从未停止。
更残酷的是,与他相关的亲人,也逐一被卷入这场阴谋。他的父母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中“意外”身亡。
他那作为投资者的外公,也在一次“商业纠纷”后被秘密暗杀,所有财产被原子科技悄然吞并。
而郑凯因,在实验室的隔离舱内,连为他们流一滴眼泪的自由都没有,只能将所有的痛苦、愤怒、绝望,压缩成刻骨铭心的恨意。
十五年。五千多个日夜。支撑他在非人折磨中活下来的,不再是希望,而是那股要将原子科技相关者斩尽杀绝的冰冷恨意。
他像一块被投入地狱熔炉的顽石,在极致的高温与高压下,被煅烧、打磨,只剩下最坚硬、最冰冷的核心——复仇。
然而,命运再次嘲弄了他。在他历尽千辛万苦,几乎触及复仇边缘时,却又一次败在了原子科技的底蕴之下,甚至险些被改造成为他们手中的杀戮兵器——“恶魔”。
记忆的洪流在此处变得混乱而黑暗,最终缓缓平息。
五道意识重新凝聚,她们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似曾相识的、无边无际的静谧海滩上。砾石均匀,水面如镜,天空散发着均匀柔和的光。
五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平复的震撼与深切的悲伤。她们共享了那段沉重得足以压垮常人的记忆,此刻无需言语,便已明了彼此心绪。
“没想到……指挥官的过去……”天甜橙的声音带着哽咽,打破了沉默,她用力擦了擦眼睛。
“但他后来……却变成了那样愿意为别人牺牲自己的人。”
“是父母的教育,在他心里埋下了善的种子吧。”约克城轻声说,目光望向远方,带着深深的怜惜。
“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那份最初的温暖或许也未曾完全熄灭。”
贝尔法斯特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点头,她想起主人在隔离舱内拥抱异变伊丽莎白时的那份决绝,那份温柔,原来其根源深埋于此。
新泽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该死的原子科技!老娘以后见一个拆一个!”
企业最为沉静,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比其他人更早认识郑凯因,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背负的过去如此惨烈。
那份坚韧,那份在绝境中依旧选择守护的责任感,此刻有了更深刻、更沉重的注脚。
“前面,”天甜橙忽然指向远处,“好像有两个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这片奇异海滩的尽头,水边的一块大石旁,坐着两个人影。一个是她们苦苦寻找的郑凯因,他低着头,身影显得异常疲惫和迷茫。
另一个,则是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人,正持竿垂钓,姿态闲适,与这环境的静止感融为一体。
“指挥官!”
“honey!”
“主人!”
“师兄!”
五人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朝着那个方向奔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海滩上回响,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郑凯因似乎听到了呼唤,他缓缓转过头,脸上是一片空白的茫然。他正在反复咀嚼着那个老人的问题:“那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谁……”他喃喃自语,这个名字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触手可及却又模糊不清。那漫长的实验、无尽的痛苦、身份的多次转换,似乎已将“郑凯因”这个最初的自我消磨殆尽。
“我是……”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熟悉的面孔,那几个字在嘴边打转,却无法顺利说出。
这时,那一直沉默垂钓的老人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苍老而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心灵的力量,清晰地传入郑凯因和正在跑近的五人耳中:
“看清自己,如同这平静的水面,能映照本心。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谁。你的名字,不仅由你自己铭记,也由那些你爱着的人,以及爱着你的人共同书写。
过往的爱你之人虽已逝去,但你看,如今的牵绊,不是已经来到了你的身边吗?孩子,说出你的名字,然后回去吧。她们在等你。”
老人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敲散了郑凯因意识中的迷雾。
企业、新泽西、贝尔法斯特、天甜橙、约克城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们脸上焦急、关切、坚定的表情,如同灼热的火焰,驱散了他内心的寒冷与孤寂。
一股力量从心底涌起,他猛地站起身,不再看那老人,朝着她们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出:
“我是郑凯因!我是郑凯因!”
这声呼喊,是对过去的确认,也是对现在的回应。他奔跑起来,脚步从迟疑变得坚定。
五人也加速迎了上去,在这片意识与现实的交界处,六道身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没有过多的言语,所有的担忧、悲伤、理解、支持,都融入了这个无声的拥抱之中。
贝尔法斯特小心地避开他可能存在的伤口,企业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新泽西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天甜橙把脸埋在他的肩头,约克城则用温和的目光守护着所有人。
就在这时,那位垂钓的老人身影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的形体逐渐膨胀、升高,蓑衣斗笠化为点点星光消散。
光芒中,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显现出身形。他拥有紫、金、银三色交织的宏伟身躯,覆盖着镶嵌红宝石的银色甲胄,雪白的长髯垂至胸前,红色的披风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在身后舒展,腰间佩戴着巨大的勋章,折射出王者独有的威严光辉。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让整片空间都为之肃穆的磅礴气息。
拥抱中的众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这难以言喻的崇高存在。
巨人的目光温和而深邃,缓缓扫过他们,最终停留在郑凯因身上,微微颔首。随后,他抬起巨大的手掌,轻轻一挥。
无数温暖的金色光点如同萤火虫群,又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尘,纷纷扬扬地洒落,将郑凯因和五位舰娘温柔地包裹。
一股难以形容的、充满生机与修复力的能量渗入郑凯因的意识体,也开始抚慰着五人因强行链接而略有损耗的精神。
……
星空之海基地,第七隔离实验室内。
杨老和爱因博士紧盯着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脸上的疲惫被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不可思议……脑细胞凋亡曲线完全停止了!活性读数……活性读数在回升!”爱因博士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他指着屏幕上几条关键的生命体征曲线。
“看这里,还有这里!神经突触有再生的迹象!这……这完全违背了现有的医学常识!”
杨老凑近屏幕,扶了扶眼镜,声音带着颤抖:“那种独特的脑电波信号……它不仅在抑制毁灭进程,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深度修复。就像是有一位高维度的神医,直接在对他的意识进行手术。”
他们立刻将监测重点放在生命体征稳定系统上。代表郑凯因身体状态的各项指标,原本在危险区域徘徊,此刻正以稳定的速度向正常范围回归。
虽然距离完全健康还相差甚远,但那种急速滑向死亡的势头已经被彻底遏制并逆转。
“奇迹……这简直是奇迹……”杨老喃喃自语,长久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几乎要虚脱。
他回头看向躺在链接床上、脸色逐渐恢复血色的天甜橙和约克城,以及生命体征同样平稳的企业、新泽西和贝尔法斯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爱因博士也瘫坐在椅子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恢复期了。但他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没有人知道那位垂钓的老人和后来的巨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也没有人完全理解发生在郑凯因意识深处的奇迹。
但此刻,结果本身已经足够。郑凯因,这位一次次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男人,再次用他顽强的生命力和来自各方的守护,战胜了看似不可逆转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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