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冰冷的灰色裹尸布，缠绕着小镇出口歪斜的木牌坊。谢无疾到的时候，艾莉莎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依旧裹在深紫色的兜帽长袍里，仿佛亘古不变的阴影雕塑，连衣角都没有被潮湿的雾气打湿。
“早啊，美女。”谢无疾打了个哈欠，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往常一样轻快，尽管他天没亮就起来检查装备，给两把左轮压满子弹，反复擦拭那柄“黑刺”匕首。“看来你不需要 beauty sleep（美容觉）。”
艾莉莎没有回应他的调侃，只是转身，无声地没入浓雾，步伐稳定得像是在自家花园散步。谢无疾撇撇嘴，跟了上去，右手习惯性地搭在粗糙左轮的枪柄上，左手则不时拂开挡路的、挂着露珠的荆棘。
幽影沼泽的边缘地带尚算“友好”，只是泥泞难行，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沼气混合的甜腻臭味。但随着他们深入，光线愈发昏暗，扭曲的枯树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水面不时冒出诡异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致幻的彩晕。偶尔有磨盘大小的毒蟾蜍从泥浆里跃出，鼓动着布满脓包的气囊，被谢无疾用新左轮一枪精准爆头，.44口径的弹头在其体内炸开，腥臭的汁液四溅。
“省点子弹。”艾莉莎头也不回地提醒，声音在死寂的沼泽里显得格外清晰。
“知道，这不练练手嘛。”谢无疾甩了甩枪口，嘴上轻松，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注意到艾莉莎行走时，脚下似乎有一层极淡的黑色微光掠过，所过之处，那些试图缠绕上来的阴影藤蔓和潜伏在泥水下的细小毒虫，都如同遇到天敌般迅速退避。
“啧啧，人形驱虫器啊，方便。”他小声嘀咕。
艾莉莎似乎听到了，但懒得理会。
半日后，他们抵达了一片更加诡异的区域。这里的树木完全枯萎，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地面是粘稠的、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黑色淤泥，散发出浓烈的虚空能量气息，与“黑刺”和艾莉莎的力量同源，但更加狂乱、污浊。
“快到了。”艾莉莎停下脚步，望着淤泥深处一片模糊的、似乎由巨大骨骼和黑色岩石构成的建筑轮廓，“小心，这里的侵蚀者……不一样。”
话音未落，前方不远处的黑色淤泥猛地炸开！
一头庞然大物人立而起！它大致保持着蜥蜴的形态，但体型堪比地行龙，全身覆盖着不断滴落粘稠黑泥的甲壳，甲壳缝隙间可见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脉络在搏动。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以及从颈部分裂出的另外两个稍小一些的、同样只有巨口的头颅！
三张巨口同时发出无声的咆哮，只有强烈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撞向两人！
谢无疾感觉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耳中嗡鸣不止，胃里翻江倒海。他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差点栽进旁边的淤泥里。
“稳住精神！”艾莉莎的清叱如同冰锥刺入他的意识海，勉强驱散了些许混沌。
几乎在精神冲击到来的同时，那怪物中间的头颅猛地吸气，周围的黑泥和空气仿佛都被它吸入口中，凝聚成一团高度压缩的、散发着毁灭波动的黑暗能量球，朝着他们喷射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谢无疾强忍着晕眩，瞳孔骤缩！这一击，躲不开！
一直沉默的艾莉莎终于动了。她双手在胸前虚合，一个由纯粹黑色能量构成的、布满复杂玄奥符文的菱形盾牌瞬间展开，挡在两人面前。
“轰——！”
黑暗能量球狠狠撞在菱形盾牌上，爆发出无声的冲击波，但能量却被那盾牌尽数吸收、湮灭！只是艾莉莎周身的空气明显扭曲了一下，兜帽下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分。
“腐沼多头蛇，被深度侵蚀的变异体。”艾莉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它的核心在中间头颅下方三寸，被厚重甲壳保护。物理攻击效果甚微，能量攻击会被它部分吸收。”
“物理无效？能量吸收？”谢无疾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是刚才精神冲击震伤了牙龈。他看着那怪物另外两个头颅也开始吸气凝聚能量球，而艾莉莎显然支撑这种防御并不轻松。
“妈的，这怎么打？”他快速拔出两把左轮，对着怪物中间头颅下方的甲壳连接处连续射击！
“砰！砰！砰！砰！”
粗糙左轮的.44子弹和“蟒蛇”的.357马格南子弹打在甲壳上，火星四溅，却只留下几个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穿透！怪物甚至晃都没晃一下。
另外两个头颅的能量球已然成型！
谢无疾脸上那点残存的痞笑彻底消失，眼神瞬间冷冽如冰，所有杂念被排除，大脑如同超频的处理器，疯狂分析着环境、怪物动作、艾莉莎的状态……
艾莉莎勉力再次撑起菱形护盾，准备硬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谢无疾动了！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左侧那颗头颅喷射出的能量球冲去！在能量球即将及体的瞬间，他身体以一个近乎扭曲的角度侧滑、矮身，不是完全躲避，而是险之又险地贴着能量球的边缘掠过！炙热的能量烧焦了他几缕头发，灼痛感传来，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目标，是怪物身下那片相对干燥、尚未被黑色淤泥完全覆盖的硬地！
在滑行过程中，他右手那把粗糙的左轮已经被他当做暗器，用尽全力砸向了怪物中间头颅那张开的巨口！同时左手“蟒蛇”抬起，不是射向甲壳，而是精准地射向怪物右侧头颅正在凝聚的能量球前方寸许的空气！
“砰！”
.357马格南子弹击穿了空气，剧烈的扰动和冲击波，恰好干扰了那颗即将成型的能量球！
“噗！”能量球在怪物右侧头颅的口中猛地失控、爆开！虽然没有完全反噬，但也炸得它那个头颅血肉模糊，发出痛苦的嘶鸣（尽管无声，但那精神波动传递出了剧烈的痛苦）。
而被砸入口中的粗糙左轮，虽然没造成实质伤害，却成功地让中间头颅的吸气和能量凝聚动作卡顿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谢无疾已经滑到了怪物腹下，身体如同弹簧般猛然弹起！他弃用了枪械，右手闪电般拔出腰后的“黑刺”匕首！
体内那股独特的内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强度奔涌而出，疯狂注入“黑刺”！
“嗡——！”
匕首尖端那黑色水晶骤然爆发出浓烈的黑雾，不再是稀薄的一缕，而是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匕首传来，疯狂抽取着谢无疾的内息，甚至让他感觉一阵虚脱。
但他眼神依旧冰冷，动作没有丝毫变形！借着冲势，他将全部力量集中于一点，将燃烧着黑焰的“黑刺”，狠狠刺向艾莉莎所指的位置——中间头颅下方三寸，那厚重甲壳保护的核心区域！
“嗤——！”
这一次，不再是金铁交鸣！燃烧的黑焰仿佛拥有生命，接触到甲壳的瞬间，并非硬碰硬地穿刺，而是如同酸液般剧烈地腐蚀、消融！那坚不可摧的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脆弱！
“黑刺”的尖端，势如破竹地刺入了进去！
“嗷——！！！”
一股无声却尖锐到极点的精神哀嚎，如同亿万根针同时刺入谢无疾和艾莉莎的脑海！
怪物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痉挛，中间头颅下方的甲壳裂缝中，暗红色的熔岩脉络急速黯淡、熄灭。另外两个头颅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无力地垂下。
“轰隆！”
腐沼多头蛇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黑色的淤泥中，激起漫天恶臭的泥浪，不再动弹。
谢无疾单膝跪在怪物的尸体旁，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握着“黑刺”的右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大半的内息和体力。
艾莉莎放下维持护盾的手，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那柄依旧插在怪物核心、黑色水晶光芒缓缓收敛的“黑刺”，又看了看几乎脱力的谢无疾，兜帽下的眸光微微闪动。
“你……比我想象的更有用。”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疏离。
谢无疾抬起头，脸上那层冰冷漠然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一丝后怕。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惯有的痞笑，却只是让苍白的脸显得有些滑稽。
“有用？”他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美女，下次再有这种‘惊喜’，麻烦提前打个招呼……加钱，必须加钱！”
他目光扫过那死透的怪物，又看向淤泥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观测站，眼神深处，一丝凝重取代了之前的轻松。
这鬼地方，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而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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