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捷报！长沙大捷！”
“……我第九战区，在薛长官英明指挥下，于影珠山、捞刀河一线，聚歼日寇精锐“黑狼”斩首部队……正面战场，更是重创日寇第3、第6、第40师团……冈村、阿南之流，饮恨湘江……”
“……此役，乃我抗战以来，继台儿庄之后，又一辉煌胜利！举国欢腾！万众一心……”
刺耳的、充满了杂音的广播声，从一台缴获来的收音机里传出，在幽灵部队的临时驻地——一座被炸毁的寺庙里，回荡着。
收音机旁，李大山正低着头，用一块破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一把把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牺牲弟兄们的匕首和身份牌。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那些冰冷的金属，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啪！”
他猛地关掉了收音机。
“欢腾？！”他那只独眼里，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地低吼道，“他们知道个屁！他们知道，这一仗，我们又他娘的死了多少弟兄吗？！”
在他的面前，那片刚刚被清扫出来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盖着白布的担架。
“钟摆。”
“在。”钟摆的声音，同样充满了压抑的悲痛。他正坐在一旁，用笔记，默默地记录着什么。
“点清楚了吗？”李山问道，“我们……我们上去的时候，是198人（注：上次扩编120人+幸存者8人=128人，此处数字调整为大纲119章前的战损）。撤下来……还……还剩下多少？”
钟摆握笔的手，猛地一紧，笔尖，在粗糙的草纸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报告。”他缓缓地抬起头，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还能站着的，83人。”
“轻伤，27人。重伤，40人。阵亡……”
“……48人。”
“另外，还有……影子队长他……”
“影子怎么了？！”李山猛地站了起来！
“……他在追击黑田的时候，为了掩护主力，被三个鬼子特工围攻……身负重伤……医生……医生说……他那条左臂……可能……保不住了……”
“咣当！”
李山手中的大刀片子，掉落在了地上。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又一个……又一个……”他喃喃自语，“疯狗没了……铁牛没了……现在，连影子也……也……”
一百二十八人的满编大队，在经历了鄂西的消耗战，又打完了这场惨烈到极点的“诱饵”之战后，如今，阵亡和重伤减员，超过了一半！那些跟着王卫国从南京、从鄂西一路杀出来的老兵骨干，更是……十不存一！
这场“大获全胜”的代价，对于“幽灵”这支小小的部队来说，实在是……太惨重了！
“王八蛋！”李山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这他娘的……到底……值不值……”
“值。”
一个虚弱，却又充满了力量的声音，从寺庙的后堂传来。
“队长？！”
李山和钟摆猛地回头！
只见，王卫国，在那个独臂“医生”的搀扶下，正一步一步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胸口、肩膀、手臂、大腿……几乎无一处完好，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上，还渗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又一次，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队长！你怎么起来了？！你的伤！”
“死不了。”王卫国摆了摆手，推开了医生的搀扶。他走到那片摆满了尸体的空地前，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那些盖在白布下的、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他看着那些因为重伤，而躺在地铺上，昏迷不醒的弟兄。 他又看了看李山，钟摆，和那些虽然站着，却如同丢了魂魄的幸存者。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的平静，“你们在想，外面的人，在欢呼，在庆祝。而我们，却在这里，舔舐伤口，埋葬兄弟。”
“你们在想，我们用四十八条命，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他缓缓地，走到了那台被李山关掉的收音机前。他伸出手，重新，将它打开！
“……长沙大捷！万家岭大捷！上高会战大捷！鄂西大捷！”收音机里，正传来一个激昂的女声，“……自武汉会战以来，我中华军民，在正面战场，屡挫敌锋！日寇‘三个月灭亡中国’之狂妄计划，已彻底破产！我民族抗战之决心，坚如磐石！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王卫国将音量，调到了最大！
那激昂的声音，在小小的寺庙里回荡，与那满地的尸体和伤员，形成了一种无比诡异，却又无比震撼的对比！
“听到了吗？”王卫国缓缓地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火焰，扫过每一个人！
“这就是，我们用命，换来的东西！”
“我们是幽灵！我们是见不得光！我们的牺牲，不会被人写进报纸！我们的名字，不会被人传颂！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到底是谁！”
“但是！”
“外面那千千万万的、正在欢呼胜利的同胞！那些正在正面战场上，因为我们的牺牲，而少挨了几颗炮弹，少死了几个弟*弟兄的友军！他们！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用四十八条命！换来了日军一支王牌特种部队的全军覆没！换来了他们‘斩首’计划的彻底破产！换来了……这场长沙大捷的，最终胜利！”
“现在！”
“你们再告诉我！”
“值，还是不值？！”
“值——！！！”
李山第一个，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他那只独眼里，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值！” “值！”
所有幸存的队员，都猛地挺直了胸膛！他们的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痕，但那股被打断的脊梁，在这一刻，重新，接上了！
“很好。”王卫国点了点头。
他走到那四十八具尸体前，缓缓地，脱下了自己的军帽。
“敬礼。”
所有幸存的队员，包括那些躺在地上的重伤员，都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弟兄们。”王卫国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力量。
“安心地，上路吧。”
“你们的仇，我们来报。”
“你们没走完的路……”
“我们，替你们，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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