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塔议会厅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十息。
九颗完美无瑕的凝婴丹静静地躺在玉碟中，散发着内敛而磅礴的生机，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秦洛站在中央，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实验操作，而非在丹道圣地、在九位元婴长老的注视下，以颠覆性的方式炼成了顶级丹药。
玄灵子脸上的笑容已经藏不住了，他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咳咳，诸位长老，检验结果如何？秦洛所炼这凝婴丹，可还入得了眼？”
百草长老和云矶子长老如梦初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复杂。百草长老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此丹…药力圆融无暇，生机内蕴，道韵天成，实乃老身生平所见…最完美的凝婴丹之一。药效…恐怕比传统手法炼制的，还要温和纯粹几分，更易被吸收。”
云矶子长老补充道，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台科学丹炉mK-II：“更难得的是，九颗丹药，品质、药性、形态，几乎分毫不差！此等一致性…闻所未闻！” 他转向秦洛，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切：“秦小友，你方才所言…变量控制，最优路径…可否再详细…”
“云矶子长老！”丹辰子猛地打断他，声音干涩而冰冷，脸色铁青得吓人。他不能容许议会的气氛彻底被带偏，更不能容许秦洛继续主导局面。“丹药品相之事，暂且不论！秦洛，你莫要避重就轻！”
他强行将话题拉回预设的轨道，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秦洛：“你炼出凝婴丹，确实出乎老夫意料。但这恰恰证明了另一件事——你那所谓的‘催化术’，效力过于霸道猛烈！竟能将四十九日的苦功压缩至数个时辰！此等强行催谷之法，岂能没有隐患？！”
他越说语气越是严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凝婴丹乃助修士凝结第二生命之无上宝丹，过程本该顺应天道，水到渠成！你这般强行催化，拔苗助长，炼出的丹药看似完美，谁知内里是否暗藏祸根？是否会损及道基？影响未来元婴潜力？甚至…埋下走火入魔之种？！”
这番话，立刻让几位原本已被丹药品质震撼的长老回过神来，露出了深思和疑虑之色。尤其是枯木和火炼长老，立刻出声附和。
“大长老所言极是！药力如此刚猛迅捷，必有蹊跷！” “不错！丹药岂是光看品相？内在隐患才是关键！必须严查！”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招——从“安全性”这个无法立即证伪的角度进行质疑。效果再好，一句“可能有未知长期副作用”就足以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尤其是在保守的修真界。
玄灵子眉头微皱，苏妙仪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才是最难反驳的点，因为需要时间来证明。
然而，秦洛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像是早就等着这个问题一样，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的光芒。
“丹辰子大长老问得非常好！”秦洛朗声道，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赞赏，“‘安全性’，永远是任何新技术、新方法的首要考量标准，也是科学丹道体系的重中之重！绝不能因为追求效率而忽视潜在风险！”
他这番义正言辞、主动接锅的态度，反而让丹辰子等人一愣，准备好的后续诘问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秦洛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道：“关于催化术的安全性，并非无法评估，更不能凭空臆测。事实上，我们青岚宗科学丹道研究院，早已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催化剂安全性评估体系’。”
“安全性评估…体系？”云矶子长老好奇地重复道。
“正是。”秦洛点头，从储物袋中又取出厚厚一摞…玉简？不，那似乎是某种特制的、薄如蝉翼的灵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数据、图表和文字。
“针对每一种新研发或改进的催化剂，我们都必须进行多维度、全周期的安全性评估，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他拿起第一块灵石板，上面显示着复杂的分子结构图和能量流线图。
“一，理论模拟与推演。在催化剂投入实际应用前，我们会利用算天门合作开发的‘大衍灵机算阵’，结合药性数据库，对该催化剂参与下的丹道反应进行亿万次模拟推演。计算其反应路径、能量变化、可能产生的中间产物和副产物，从理论上预测其稳定性、毒性、以及与其他药性的兼容性。将风险尽可能前置化，从源头上避免设计出存在明显缺陷的催化剂。”
长老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大衍灵机算阵”？那不是算天门用来推演天机、卜算吉凶的镇派大阵吗？居然被用来…模拟炼丹？！
秦洛拿起第二块板，上面是各种复杂的实验场景记录。
“二，体外药理学研究。在理论模拟通过后，我们会进行大量的体外实验。利用特殊培养的灵植细胞、模拟经脉环境的微流控芯片、甚至抽取的低阶妖兽妖丹精华，来测试催化剂及其反应产物的急性毒性、灵脉刺激性、以及对不同能量体系的干扰性。这一步，可以排除掉大部分具有直接毒害作用的催化剂。”
“细…细胞？芯片？”长老们再次遭遇词汇冲击。
第三块板，记录着各种活体实验。
“三，活体安全性评价。通过体外实验的催化剂，会进入活体实验阶段。我们通常会选用与人类修士生理结构相近的低阶灵兽，如通灵猿、药兔等，进行给丹实验。密切观察记录其服药后的生理指标、行为变化、灵力运转情况，并进行解剖分析，评估其对脏腑、经脉、识海的短期影响。”
“你…你们还用活物试药？！”百草长老惊愕道，这在她看来有些…过于激进和大胆了。传统丹师试药，最多是自己浅尝辄止。
“这是必要的过程。”秦洛正色道，“为了确保最终使用者的安全，必须要有充分的实验数据支撑。我们遵循‘三灵原则’——替代（尽可能用体外方法替代）、减少（尽量减少活体使用数量）、优化（优化实验方法减轻痛苦）。所有实验都在伦理框架内进行。”他又抛出了一个新概念。
第四块板，则是长期跟踪数据。
“四，长期毒性与远期效应追踪。对于初步活体实验安全的催化剂，在小范围应用后，我们会建立详细的用药者档案，进行长期甚至终身的跟踪随访。记录其修为进展、突破情况、心魔发生率、寿元变化等，与未使用催化丹药的对照组进行比对，评估其远期安全性。目前，关于最早一批催化辟谷丹、筑基丹的跟踪数据，已超过三年，未发现显着异常。”
“三…三年跟踪数据？”丹辰子都惊了，这小子搞这东西居然这么久了？
第五块板，内容更加庞大复杂。
“五，风险效益综合评估。最后，我们会综合所有数据，对该催化剂带来的效率提升、成丹率提高、资源节约等‘效益’，与其潜在风险进行加权比较。只有效益远大于风险，且风险可控的催化剂，才会被批准大规模应用。同时，会制定严格的使用规范、禁忌说明以及意外处理预案。”
秦洛一口气介绍完，将厚厚一摞记录板放在玉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以上，便是科学丹道关于催化剂安全性的基本评估流程。目前应用于结金丹的‘灵跃一号’催化剂，完整经历了上述所有评估阶段，其安全性数据、实验记录、跟踪报告全部在此。”
他目光坦然地看着丹辰子以及其他长老：“大长老所担心的‘损及道基’、‘影响潜力’、‘埋下祸根’等问题，并非我们忽视，恰恰是我们重点研究和监控的方向。至少从目前长达三年的跟踪数据来看，‘灵跃一号’催化剂在上述方面未表现出统计学上的显着风险。当然，我们会继续跟踪，因为对安全性的追求永无止境。”
议会厅再次陷入沉默。
丹辰子等人看着那厚厚一摞、记录着各种他们看不太懂但感觉极其详实严谨的数据报告，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们原本想用“安全性”这个模糊的概念来敲打秦洛，却没想到对方直接甩出来一套如此系统、严谨、甚至显得有些“恐怖”的评估体系！
理论模拟、体外实验、活体测试、长期跟踪、风险效益评估…这套流程之严密、之细致、之超前，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丹药品控”的理解！传统丹师顶多是靠经验判断和少量试药，何曾有过如此量化的、全生命周期的监控？
这已经不是炼丹了，这简直是在…解剖天道规则！然后用规则反过来确保安全！
云矶子长老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些记录板，神识沉浸进去，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痴迷：“妙…妙啊！竟能如此分析…这能量逸散曲线…这细胞活性对比…这长期跟踪的队列设计…天才！”
百草长老也拿起一部分关于药性相容性的报告查看，不时发出低声惊叹：“竟能考虑到如此细微的药性冲突可能…这种检测灵敏度…”
枯木和火炼长老虽然看不懂大部分数据，但那庞大的工作量、严谨的记录格式、以及云矶子和百草的反应，都让他们意识到，秦洛绝非信口开河，而是真的有备而来！
丹辰子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灰白。他发现自己又一次低估了这小子，也低估了“科学”这两个字的分量。对方不是在胡闹，而是在建立一套全新的、看似极其严谨可靠的体系来挑战传统！
他嘴唇哆嗦着，还想挣扎一下：“哼！说得天花乱坠！谁知这些数据是真是假？再者，修真之道玄奥莫测，岂是你这些…这些死板数据所能完全涵盖？若有天道反噬，尔等如何测得？”
秦洛坦然回应：“数据真实与否，各位长老可随时派人核查原始记录，甚至重复实验。科学的核心之一便是可重复、可验证。至于天道反噬…”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我理解的‘天道’，或许与长老略有不同。我认为‘天道’即是宇宙运行的根本规律总和。而规律，是可以被认知和描述的。我们所做的一切，正是在更深入地认知和理解丹道背后的规律。认知规律、遵循规律、利用规律，何来反噬之说？若真有反噬，那或许是因为我们未能完全认知规律，行为违背了规律所致。而这，正是我们需要不断深入研究、完善评估体系的原因——为了更接近真理，减少错误。”
又是一套逻辑严密、无法直接反驳的理论！
丹辰子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玄灵子适时地站出来打圆场，呵呵笑道：“好了好了，看来秦洛师侄在安全性上，确实是下了一番苦功的。谨慎些是好事，但也不必过于杞人忧天嘛。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目前看来，催化丹药效果卓越，也尚未发现问题，这便是好事。至于长远嘛，继续观察便是。丹塔若是不放心，大可派人入驻青岚宗，共同监督研究嘛，呵呵。”
他这话看似和稀泥，实则又把皮球踢回给了丹塔——你们不放心？行啊，派人来看着啊！正好给我们增加人手和权威背书。
丹辰子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强行压下怒火和挫败感，冷哼一声：“哼！此事关乎修真界未来，绝不能轻忽！丹塔自会密切关注！你这些数据，需留下副本，供丹塔详细审查！”
这已经是变相的让步和承认了。
“理应如此。”秦洛微笑躬身，“科学丹道的研究成果，本就愿意与天下同道共享、探讨、验证。唯有如此，才能共同进步。”
他表现得越是光明磊落、坦荡无私，就越发衬得丹辰子等人的阻挠有些狭隘和无力。
一场针对催化术的“安全性”质询，就这样被秦洛用一套超乎想象的、降维打击般的“安全评估体系”给化解了。
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在诸位长老心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于“丹药品控”和“安全性”的认知。
科学丹道的严谨性与可靠性，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烙印在这些丹道权威的心中。
议会厅的大门再次打开时，外面的阳光似乎都格外明亮。
秦洛在玄灵子和苏妙仪的陪同下走出，神情依旧平静。
身后，是神色复杂、陷入沉思的丹塔长老们。
以及那台静静矗立、仿佛在无声宣告一个新时代到来的科学丹炉mK-II型。
催化术的安全性，通过了它的第一次最高规格的“答辩”。
但风波，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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