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心牢渐破，暖阳化冰
自荒亭归来后，林霄变得更加沉默。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修炼与谋划复仇之中，那种近乎自虐的专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压下心底翻涌的黑暗记忆与生理性的厌恶。
他与黄药师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更厚了。他不再接受黄药师渡入内力疗伤，甚至偶尔黄药师无意中靠近，都会引起他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僵硬与回避。
夜晚，他依旧难以安眠，常常在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眼神空洞，却又很快强行压下所有情绪，恢复成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黄药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痛如绞。他知道，霄霄的心被一层厚厚的冰壳封住了，外面是复仇的火焰，内里却是未曾愈合、仍在流血的伤口。他不敢冒进，不敢有任何可能被理解为“索取”或“侵占”的举动，只能将所有的疼惜与焦虑深深埋藏，化作更加无声而细致的守护。
他不再试图主动为林霄疏导内力，而是将精心调配的安神药物融入饮食茶水中；他不再轻易靠近，却总在林霄修炼结束时，“恰好”备好温度适宜的药浴；他不再多言安慰，却在每个林霄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及时地递上一杯温水，然后默默守在门外，直到屋内呼吸重新变得均匀。
这是一种极致的耐心与温柔，如同滴水穿石，悄无声息地浸润着那坚硬的冰壳。
这一日，林霄在尝试将【灵犀秘术】与剑意融合时，似乎遇到了关隘，内力运转陡然岔乱，胸口一阵气血翻涌，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
一直远远守护的黄药师脸色一变，瞬间出现在他身后，手掌下意识地便要贴上他后心为其疏导。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林霄背心的前一刻，林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冰冷的毒蛇触碰，几乎是本能地骤然转身，一掌拍出！
这一掌并非有意伤人，纯粹是受创后下意识的防卫与排斥，力道并不算大，却带着明显的抗拒与惊悸。
黄药师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掌，身形晃都未晃，只是那手掌僵在半空，眼中瞬间掠过巨大的痛楚与自责。
“对不起…我…”林霄也立刻反应过来，看着黄药师眼中那抹来不及掩饰的受伤，夕阳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慌乱与无措，他猛地收回手，指尖微微颤抖，“我不是…”
他不是故意要伤他，只是…只是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那种被触碰的恐惧，仿佛已经刻入了骨髓。
黄药师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缓缓放下手，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仿佛怕惊扰了受惊的鸟儿：“是我不好，我不该突然靠近。你怎么样？内力可还顺畅？”他关心的，依旧是林霄的身体。
林霄看着他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比方才内力岔乱还要难受。他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无碍。”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沉默良久，林霄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道禁制…我下得很重。”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黄药师却瞬间听懂了。他是在解释，解释他对欧阳克的残酷手段，或许…也是在间接地表达自己此刻内心的不安与封闭。
黄药师心中酸涩无比，上前一步，却谨慎地保持了一点距离，声音无比温和：“他罪有应得。你做得很好。”他顿了顿，看着林霄低垂的睫毛，鼓起勇气，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不是要触碰他，只是将掌心向上，递到林霄面前。
“霄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看着我。我是药师。”
林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眸，看向那只骨节分明、温暖而干净的手掌。这只手，曾为他抚琴烹茶，曾为他披衣掖被，曾与他十指紧扣…
“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黄药师的目光坚定而温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我在这里。永远都在。”
他看着林霄眼中那冰封之下悄然裂开的一丝缝隙，继续缓慢地、极具耐心地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试着…从这里开始。”
他没有强求，只是保持着递出手掌的姿态，像一个最耐心的引导者，等待着迷途的旅人自己伸出手。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雨后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两人之间。
林霄看着那只温暖的手掌，又看向黄药师那双盛满了心疼、愧疚与无限包容的眼睛。心底那坚硬的冰壳，似乎在阳光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抬起了自己微凉的手。
指尖，轻轻地点在了黄药师的掌心。
只是一触，便如同受惊般想要收回。
黄药师却在这一瞬间，极其轻柔地、用指尖轻轻勾住了他的指尖，没有用力，只是一个温柔的挽留。
林霄的手指僵硬了一瞬，却没有立刻抽走。
温暖的触感，从指尖那一点点接触的地方，极其缓慢地蔓延开来，驱散了一丝深入骨髓的寒意。
黄药师心中狂喜，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是用指尖极轻地摩挲了一下他那微凉的指尖，仿佛在安抚，随即便主动松开了手。
“我们回去喝药，可好？”他柔声问，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自然无比。
林霄沉默地点了点头，率先转身向谷内走去，耳根却悄然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黄药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依旧挺直却似乎放松了些许的背影，眼中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丝真正的笑意。
冰封虽厚，终有消融之时。
他知道，这是一个开始。一个漫长而需要无比耐心的开始。
但只要他的霄霄愿意尝试迈出第一步，他便愿意用尽一生的温暖，陪他慢慢走过这漫漫长夜，直至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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