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透过雕花窗棂，温柔地洒满佛殿，驱散了昨夜残留的最后一丝清冷。
苏妩是在一种极度舒适和安心感中醒来的。她习惯性地往身边温暖的热源蹭了蹭，脸颊贴着一片微凉的丝滑布料，鼻尖满是那令人心安的冷檀香。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顾衡线条完美的下颌和近在咫尺的俊美睡颜。他竟真的陪了她一整夜，没有像以往那样早早起身去打坐。
这个认知让苏妩心底甜丝丝的，像偷吃了最甜的蜜糖。她不敢大幅动作，生怕惊醒了他，只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沉睡的模样。
长睫真密啊，鼻梁真挺，嘴唇……看起来好像有点软？她想起昨夜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和自己的大胆告白，脸颊微微发烫。
鬼使神差地，她又悄悄抬起手，指尖极轻地、如同羽毛拂过般，碰了碰他淡色的唇瓣。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顾衡紧闭的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琉璃般的眸子初时还带着一丝刚醒的朦胧，但在对上她近在咫尺、写满了“做坏事被抓包”的惊慌眼神时，瞬间恢复了清明。
苏妩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缩回手，却被顾衡更快地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微凉，力道却不容挣脱。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比平日更添了几分磁性，听得苏妩耳根发软。
“嗯……嗯。”苏妩心虚地点头，眼神飘忽，试图转移话题，“大师你今天没去打坐呀？”
顾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落在她试图“作案”的手指上，又抬眸看向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和笑意。他握着她的手腕，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低头，将她的指尖轻轻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微凉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苏妩猛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同过电般僵住，心脏骤停了一瞬！
他……他他他……！
顾衡只是轻轻一触便松开，仿佛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但他眼中那抹清晰的笑意却出卖了他。他松开她的手腕，神色自若地坐起身，仿佛刚才那个撩人于无形的根本不是他。
“既已破戒，何须拘泥于形式。”他淡淡开口，算是回答了她之前关于打坐的问题，声音已恢复平日的清冷，只是仔细听，能品出一丝不同以往的温和。
苏妩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反撩”的震惊中，脸蛋红扑扑的，捂着刚刚被“轻薄”过的手指，呆呆地看着他下榻，整理僧袍。
直到顾衡走到桌边，看向早已送来的早膳，回头问她：“今日想先用粥，还是先用点心？”时，她才猛地回过神。
“啊？都……都行！”她跳下榻，趿拉着鞋子跑过去，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嘴角却已经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
今天的早膳，顾衡依旧陪她一起用的。他甚至记住了她昨日多夹了几次的糕点，特意将那一碟放到她面前。
苏妩吃得眉眼弯弯，心里那点甜腻几乎要满溢出来。她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昨晚看的志怪故事里的情节，说到兴奋处，还手舞足蹈。
顾衡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询问“大师你说是不是？”时，才会淡淡地“嗯”一声，或是简短地评价一句“精怪幻化，终是虚妄”，但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神采飞扬的小脸上，未曾移开。
用完早膳，苏妩以为他又要去忙那些“大事”，却见他并未起身，反而走到书案边，铺开了宣纸，研起了墨。
“今日抄何经？”他抬眸看她。
苏妩一愣，随即想起他昨日说的“陪你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居然是认真的！
她立刻欢快地跑过去，挤到他身边，故意苦恼地皱起脸：“啊？又要抄经啊……大师，可不可以少抄一点？或者……你握着我的手抄？这样说不定我能写得快一点，也好一点？”她又开始得寸进尺地提条件，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期待。
若是往常，定会换来一句“胡闹”或“静心”。
但今天的顾衡，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心思，却并未斥责。他沉默片刻，竟真的朝她伸出了手。
苏妩惊喜万分，立刻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他微凉的大掌中。
顾衡的手顿了顿，随即稳稳握住，引导着她的手拿起毛笔，蘸饱墨汁。他的手掌完全包裹着她的，微凉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力量。
“静心，凝神。”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平稳，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妩哪里还静得下心，整个人都快被他圈在怀里，鼻尖全是他的气息，手背是他微凉的手心，后背似乎还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她心跳如擂鼓，手腕软得几乎握不住笔。
顾衡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或者说察觉了却并未点破，只是极其耐心地、一笔一划地引导着她在纸上书写。他的字迹原本空寂冷冽，此刻因带着她的手，笔锋间竟莫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意味。
佛经的文字依旧枯燥，但抄经的过程却变得截然不同。
阳光透过窗棂，将相叠的两只手和缓缓移动的笔影投在宣纸上，静谧而美好。
苏妩几乎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抄了约莫小半页，顾衡便松开了手：“歇息片刻。”
苏妩意犹未尽地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珠一转，又有了新主意。她扯了扯顾衡的袖子：“大师，整日待在殿里好闷，你陪我在院子里走走好不好？就一会儿！我保证不出去！”
她指着佛殿自带的那一小片被结界笼罩的、荒芜了许久的园圃。
顾衡看了看那片园圃，又看了看她满是渴求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好。”
他竟真的陪她走到了殿外那小小的园圃中。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苏妩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欢快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虽然没什么好看的花草，但她依旧很开心。
她甚至蹲在地上，研究起一株顽强生长的野草，然后抬头冲顾衡笑：“大师你看，它像不像我？怎么压都压不倒！”
顾衡负手立于阳光之下，雪白僧袍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看着她明媚的笑脸，那双琉璃眸中冰雪尽融，只余一片温和的微光。
他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像她，生机勃勃，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努力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苏妩得到回应，笑得更开心了。她站起身，跑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手臂上，满足地叹了口气：“真好。”
顾衡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目光扫过她挽着自己的手，最终却没有推开，只是任由她靠着，一同站在温暖的阳光下。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直至日头渐高，顾衡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该回去了。”
“哦……”苏妩虽有些不舍，但还是乖乖松开了手，跟着他回到殿内。
整个下午，顾衡竟也未曾离开，或是看书，或是打坐，但总会留一分心神在她身上。苏妩便窝在不远处的软榻上，看看杂书，或是偷偷看他，心里被一种饱胀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她甚至大胆地凑到他打坐的蒲团边，挨着他坐下，将脑袋靠在他腿上。顾衡捻动佛珠的指尖顿了顿，最终也只是纵容了她的靠近。
夜幕再次降临。
用过晚膳，洗漱完毕，苏妩看着那张软榻，又看看顾衡，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声音细若蚊蚋：“大师……今晚……你还陪我吗？”
顾衡正在整理经卷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眸，看向站在灯下、脸颊绯红、眼神闪烁却带着满满期待的她。
殿内烛火摇曳，气氛暧昧而安静。
良久，他放下经卷，朝她伸出手。
声音低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承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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