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外科的一天，从紧张有序的晨会开始。
顾衡站在护士站中央，白大褂纤尘不染，声音冷澈清晰，快速交代着今日的重点工作，尤其是那台预定在上午进行的脑膜瘤切除手术。他的目光如同精密扫描仪，掠过每一位医护人员，最后在苏妩身上短暂停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清晨那个在车里被偷袭的人不是他。
“苏护士。”他点名，语气公事公办。 “到，顾老师。”苏妩立刻挺直背脊，声音清脆，眼神专注，完美扮演着勤奋好学的实习生。 “你今天跟进3床术前准备，并担任张医生的一助，负责器械传递和简单辅助。”顾衡下达指令，内容明确，不容置疑。 苏妩心中微动。一助？虽然是最基础的辅助角色，但对于一个实习第二天的护士来说，这已经是破格的重用和信任了。她压下心头的雀跃，认真回应：“明白，顾老师！我会认真协助张医生！”
晨会结束，众人立刻投入工作。苏妩迅速熟悉3床病人的情况，核对术前用药，协助进行备皮等准备工作，动作麻利，条理清晰。她能感觉到顾衡偶尔投来的、审视的目光，但她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
手术时间临近。苏妩换上绿色的洗手衣，戴上口罩帽子，进行严格的外科手消毒。当她走进手术室时，顾衡和张医生已经准备就绪。无影灯下，气氛肃穆而紧张。
顾衡主刀，张医生担任一助，苏妩作为二助。手术开始，器械护士熟练地传递着手术刀、止血钳、吸引器……顾衡的操作精准、稳定、高效，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冷冽的美感。手术室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电刀切割组织的细微声响，以及顾衡偶尔简洁清晰的指令。
苏妩站在稍远的位置，主要负责传递一些非核心器械和协助吸引，但她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顾衡的每一个动作，努力记忆和理解着手术流程。她的精神高度集中，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但动作却保持稳定。
手术进行到关键阶段，需要处理一根紧贴肿瘤的细小血管。空间狭小，操作难度极大。张医生递上显微剥离子，顾衡全神贯注，动作轻柔如羽毛。
就在这时，旁边的监护仪突然发出轻微的报警声——病人血压有轻微波动！
虽然波动不大，但在这种精细操作下，任何干扰都可能带来风险。张医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监护仪。
顾衡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颤抖，依旧稳定地进行着剥离。他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是沉声吐出两个字：“吸引。”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冷静和权威。
苏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和之前观摩的记忆，立刻将吸引器精准地递到了顾衡手边，角度和位置都恰到好处，丝毫没有妨碍他的操作。
顾衡接过吸引器，迅速吸掉渗出的少量血液，视野恢复清晰。他继续操作，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几分钟后，那根血管被完美地分离处理完毕。手术室内的紧张气氛稍稍缓解。
接下来的手术过程顺利了许多。苏妩始终保持着高度专注，她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甚至能提前预判到顾衡下一步可能需要什么器械，及时准备好。
两个多小时后，肿瘤被完整切除。顾衡进行最后的止血和缝合。
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顾衡放下器械，宣布：“手术结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衡摘下沾血的手套，走到一旁洗手。苏妩也跟着进行术后整理工作，心跳依旧有些快，既有手术成功的兴奋，也有对自己表现的些许不确定。
她正低头收拾器械，忽然，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她抬起头，对上顾衡的目光。他已经摘掉了口罩，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依旧平静，但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冷冽。
他就站在她面前，周围还有其他医护人员在忙碌，但他的目光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今天，”他开口，声音透过刚才长时间手术的疲惫，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无比地传入苏妩耳中，“配合得不错。”
他的语气依旧是客观陈述，听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扬意味，但“不错”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尤其是在刚刚完成一台高难度手术之后，其分量可想而知。
苏妩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医生……表扬她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冲上心头，像烟花一样炸开。她的脸颊因为激动和开心迅速染上一层红晕，幸好戴着口罩看不真切。她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但那双弯成了月牙的眼睛却泄露了她全部的开心。
“谢谢顾老师！”她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和一丝哽咽，“我会继续努力的！”
顾衡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被认可的激动。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道：“去忙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更衣室，背影依旧挺拔冷峻。
但苏妩却觉得，他那句简单的“不错”，比任何华丽的赞美都让她心花怒放。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甜得像是有蜜糖流淌。
苏妩用力握了握拳，感受着胸腔里澎湃的成就感。这不仅是一次成功的配合，更是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专业，真正赢得了他的认可，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这种被他看在眼里、得到他专业领域肯定的感觉，比任何暧昧的亲吻和拥抱，都更让她感到踏实和幸福。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到术后工作中，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下班时间到，神经外科的忙碌节奏终于稍稍放缓。苏妩仔细地交接完工作，确认没有疏漏后，才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走向更衣室。
换下护士服，穿上自己的连衣裙，她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头发，补上一点淡色的口红。镜中的女孩眉眼含春，唇色娇嫩，与白天那个严谨认真的苏护士判若两人。想到即将到来的独处时光，她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她刻意磨蹭了一会儿，估摸着顾衡应该已经先下去开车了，才走向电梯。果然，当她走到地下车库时，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已经安静地停在那里。
她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车内熟悉的冷冽雪松香氛让她瞬间安心。
“等很久了吗？”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侧头看他，声音里带着不自知的娇软。
顾衡已经脱下了白大褂，穿着早上的衬衫西裤，侧脸线条在车库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他闻言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那抹新补的唇色上多看了一眼，然后才启动车子。
“刚到。”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似乎微微用力了些。
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汇入傍晚的车流。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也给车内镀上了一层柔光。
不同于早晨的“假装不熟”，此刻密闭的车厢内，气氛自然而然地变得亲昵起来。
苏妩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忽然轻声开口：“顾医生……”
“嗯？”
“今天手术的时候……谢谢你。”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谢谢你让我当一助，也……谢谢你的表扬。”
她说的是真心话。那份来自他专业领域的认可，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顾衡目视前方，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语气却依旧平淡：“是你自己表现合格。”
又是这种客观冷静的评价。但苏妩现在却能听出里面隐藏的认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为她感到骄傲？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像是泡在温水里，暖洋洋的。她忍不住笑起来，故意逗他：“只是合格呀？顾老师要求真严格~那我以后得更努力才行，争取从‘合格’变成‘优秀’！”
顾衡侧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脸上狡黠又明媚的笑容，眼底掠过一丝纵容。他没接话，却空出右手，极其自然地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薄茧，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安抚。
苏妩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被巨大的甜蜜填满。她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划，像只被顺毛后满足的小猫。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牵着手。车窗外的喧嚣仿佛被隔绝，车厢内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和手心传来的温度，无声地诉说着比语言更浓烈的情感。
车子驶入苏妩居住的小区，停稳。
顾衡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而是侧过身，目光深邃地看向苏妩。
苏妩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心跳，小声问：“怎么了？”
顾衡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她的唇角，那里可能沾了一点点口红的痕迹。他的动作自然又亲昵，眼神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颜色，”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几分，“比早上更好看。”
苏妩的脸轰一下全红了。他注意到了！而且……他还说了出来！这种直白的、带着欣赏的赞美，从顾衡嘴里说出来，杀伤力简直翻倍！
她羞赧地垂下眼睫，心里却甜得冒泡，小声嘟囔：“……油嘴滑舌。”
顾衡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震动。他松开她的手，改为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然后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而珍重的吻。
“回家。”他松开她，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眼底的温柔却未散尽。
两人一起上楼。回到熟悉的公寓，关上门的那一刻，所有的伪装和距离感瞬间消失。
顾衡很自然地将西装外套挂好，然后转身，将正准备换鞋的苏妩拉进怀里，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个漫长而深入的吻，像是在弥补一天“假装不熟”的亏欠。
苏妩被他吻得晕头转向，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直到气息不稳才被放开。
“饿不饿？”顾衡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微乱地问。
“有点……”苏妩老实点头。
“想吃什么？”他牵着她的手走向厨房，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打开冰箱查看，“我给你做。”
苏妩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高大背影，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她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顾医生，”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叹息，“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顾衡查看食材的动作顿住。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嗯。”他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手臂收紧，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纵容，“那就宠坏。”
他的小狐狸，值得世界上所有的好。他愿意，也有能力，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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