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跪在神婆赵氏家的堂屋里，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屋内弥漫着陈年香灰和某种腐败草药混合的气味，闻起来像一座多年未开启的坟墓。
\"求您了，赵婆婆，救救我家小虎吧。\"王雪的声音嘶哑，她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七天前，她六岁的儿子小虎在村后老槐树下玩耍时突然昏倒，至今未醒。县医院的医生查不出原因，只说孩子脑部一切正常。
神婆赵氏坐在太师椅上，干瘦如柴的手指捻着一串人骨念珠。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诡异的青光，像是蒙了一层蛇类的瞬膜。
\"孩子魂丢了，\"赵氏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一口深井里传出来的，\"但不是普通的丢魂，是被'相中'了。\"
王雪浑身一颤，抬起头：\"什么意思？\"
赵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揭开后露出一撮灰白色的毛发。\"这是你家小虎的头发，我昨晚烧了看烟相。\"她将头发凑近油灯，火焰突然变成诡异的绿色，\"烟走蛇形，是有东西故意勾了他的魂。\"
堂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王雪的丈夫苏云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进来。这个平时健壮的汉子现在佝偻着背，眼下挂着两个青黑色的眼袋。
\"药熬好了，\"苏云的声音有些发抖，\"赵婆婆，真的一定要...那样做吗？\"
赵氏瞪了苏云一眼，那眼神让这个高大的男人缩了缩脖子。\"你当年做那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她冷笑道，然后转向王雪，\"叫魂必须由母亲去，母子连心，血脉相通。而且...\"
她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王雪的手腕：\"而且这仪式需要活人作引，去了就可能被'缠上'。当爹的去，魂叫回来了，作引的人却可能回不来。当娘的去，至少孩子和娘之间还有血脉连着。\"
王雪感到手腕一阵刺痛，低头看见赵氏的指甲已经掐进她的皮肉，渗出细小的血珠。
\"我去。\"王雪毫不犹豫地说。苏云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赵氏点点头，起身走向内室，示意王雪跟上。内室比堂屋更加阴暗潮湿，墙上挂满了各种干枯的草药和动物骨骼。最骇人的是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一条双头小蛇，蛇眼在液体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脱掉上衣。\"赵氏命令道。王雪迟疑了一下，还是解开了衣扣。赵氏用一支蘸着朱砂的毛笔在她背上画下奇怪的符号，笔画冰凉刺骨，像是有人用冰块在她皮肤上写字。
\"这是护身符，能保你在阴阳路上不被野鬼拉去做替身。\"赵氏边画边解释，\"但记住，它只能保你到鸡叫头遍。\"
画完符咒，赵氏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陈旧的木箱，打开后取出一盏造型古怪的煤油灯。灯座是青铜的，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灯罩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像是曾经摔碎过又被拼凑起来。
\"这盏灯叫'引魂灯'，用过七次了，\"赵氏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每次用完，都要在灯油里加一点新东西...\"
她从一个黑瓷瓶里倒出一些暗红色液体，王雪闻到了一股铁锈味——是血。\"这是黑蛇血，能照见阴阳两界的路。\"赵氏说着，又加入一撮灰白色的粉末，\"这是百年坟头的土，混了未满七岁孩童的骨灰。\"
王雪胃里一阵翻腾，但她咬牙忍住。为了小虎，她什么都能忍受。
\"伸手。\"赵氏命令道。王雪伸出右手，赵氏突然用一根银针刺破她的中指，挤了三滴血进灯油里。然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取了小虎的一根头发，烧成灰撒入灯中。
\"母子血亲相连，魂才能找到回家的路。\"赵氏摇晃着煤油灯，里面的液体渐渐变成暗红色，\"今晚子时出发，沿着小路走到村西的十字路口。到了之后，喊三声小虎的名字，然后立刻转身回来。\"
她突然抓住王雪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记住，回来的路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回头，不能应答，更不能停下脚步。灯不能灭，灭了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子时将至，王雪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这棵树据说有三百岁了，树干上布满瘤节，像一张扭曲的人脸。夜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苏云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盏普通灯笼。\"真的不要我陪你走到路口吗？\"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王雪摇摇头：\"赵婆婆说了，必须我一个人去。\"她看着丈夫憔悴的脸，突然问道：\"赵婆婆说你'当年做那事'，是什么意思？\"
苏云的表情瞬间凝固，灯笼的光映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避开妻子的目光，\"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王雪想问清楚，但远处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啼叫，提醒她时辰已到。她紧了紧手中的引魂灯，迈出了第一步。
经过20分钟路程，她到了赵婆婆指给她的小山坡，按照赵婆婆的指示，连唤了三声“苏小虎，回家咯！”没有异常。
她提着煤油灯转身，往回走，心里忐忑不安。煤油灯的光是诡异的暗红色，只能照亮脚前三尺的路。两侧的玉米地在黑暗中沙沙作响，像是潜伏着无数不可名状的东西。王雪数着自己的脚步，这是赵婆婆教的，数数能让人保持清醒。
走到一半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仿佛有人把一块冰贴在了她的后颈上。背上的符咒开始发烫，像是有火在灼烧她的皮肤。与此同时，手中的引魂灯突然变得沉重，灯焰跳动了两下，变成了幽绿色。
\"嗒、嗒、嗒。\"身后传来脚步声。
王雪的血液几乎凝固。赵婆婆警告过，回来的路上会有东西跟着，但绝不能回头。她加快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
\"小雪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奶奶！王雪差点脱口应答，猛地咬住嘴唇。奶奶去世五年了，怎么可能...
\"雪丫头，回头让奶奶看看你。\"这次是爷爷的声音，带着记忆中的烟草味。王雪的眼泪涌出来，但她死死盯着前方的路，一步也不敢停。
玉米地里传来沙沙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并行。引魂灯的光突然照到路边一个身影——是奶奶！花白的头发，熟悉的藏青色棉袄，正背对着她站在田埂上。
\"奶奶...\"王雪几乎要冲过去，却突然想起赵婆婆的警告。她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眼泪模糊了视线。
温度骤降。盛夏的夜突然冷得像寒冬，王雪呼出的气变成白雾。引魂灯的光线越来越暗，却也越来越绿，照在路面上像一层腐烂的苔藓。
\"妈妈...\"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灯里传来。
王雪差点摔了灯。那是小虎的声音！但她不敢低头看，不敢应答，只能死死攥着灯柄继续往前走。灯变得越来越重，仿佛里面装着一块石头。
村口的老槐树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王雪几乎是跑着冲向家门，苏云听到动静立刻打开门，她踉跄着跌进屋里。
\"怎么样？\"苏云扶住她，眼睛却盯着那盏诡异的引魂灯。
王雪刚想回答，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是小虎的声音！夫妻俩冲进房间，只见昏迷七天的小虎坐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虎！\"王雪冲过去抱住儿子，却感到孩子的身体冰凉得不正常。
\"妈妈，我好冷。\"小虎的声音有些陌生，过于平静，\"为什么点灯？把灯灭掉。\"
王雪愣住了。小虎最怕黑，从来不敢在没有光的地方睡觉。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引魂灯，灯光映在墙上，照出两个影子——一个是她的，另一个...另一个是小虎的，但比床上的孩子高大许多。
\"把灯给我。\"小虎伸出手，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绿色的光，像猫一样。
王雪后退一步，手中的引魂灯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灯油溅出，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形。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黑暗。小虎突然倒下，再次陷入昏迷。引魂灯\"啪\"地熄灭，一缕黑烟从灯口升起，在空中盘旋片刻，钻进了小虎微微张开的嘴里。
苏云面如死灰，喃喃自语：\"它还是找来了...\"
王雪转向丈夫：\"什么找来了？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苏云看着床上呼吸平稳却面色苍白的小虎，终于开口：\"十五年前，我和几个朋友在村后老坟场...挖了一座新坟...\"
墙上的两个影子，在晨光中渐渐融为一体，却比正常人的影子大了整整一圈。而在房间角落，引魂灯的灯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新的裂纹，形状像一张狞笑的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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