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周强带着新婚妻子杜娟回到了老家周家坳。村口那棵老槐树还是老样子，枝繁叶茂，树下几个老人摇着蒲扇下棋，见他俩过来，都抬起头笑眯眯地打招呼。
“强子回来啦？哟，这是新媳妇吧？真水灵！”
周强憨厚地笑着递烟，杜娟则有些拘谨地站在丈夫身后。她是个城里姑娘，第一次来这偏远的山村，虽然一路上青山绿水美不胜收，但总觉得这地方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老槐树的影子拖得老长，像是无数只手伸向村口那条唯一的水泥路。杜娟注意到，树下老人们虽然脸上挂着笑，眼神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尤其是看向她的时候。
“走吧，爸妈该等急了。”周强拎起行李，牵着杜娟的手往村里走。
周家坳四面环山，只有百来户人家。时近黄昏，炊烟袅袅升起，在山风中缓缓消散。稻田里蛙声阵阵，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周强家就在村子最东头，一栋两层小楼，刚翻新过。公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见到儿子媳妇回来，高兴得合不拢嘴，忙前忙后张罗晚饭。
晚饭后，杜娟帮婆婆洗完碗，走到院子里透气。山里的夜晚来得早，四周已经黑透了，只有零星几盏灯火在远处闪烁。月亮还没升起，星光却很亮，密密麻麻铺满了夜空。
“看什么呢？”周强从身后抱住她，手不老实地伸进她衣摆，揉捏着她柔软的大灯。
“别闹。”杜娟轻轻推开他，“爸妈还在屋里呢。”
周强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低语：“那咱回屋去，让我好好疼疼你。”
杜娟脸一红，捶了他一下：“没正经！哎，我问你，那边那条路是去哪的？”
她指着远处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那路似乎通向更深的山里，在夜色中像一条苍白的带子。
周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微一变：“那条啊...那是阳间路，没事别往那去。”
“阳间路？什么意思？”
“就是活人走的路呗。”周强含糊其辞，手又摸上她的腰，“管它什么路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回屋吧。”
杜娟还想问什么，却被丈夫连拉带抱地哄回了房间。
半夜里，杜娟被一阵奇怪的感觉惊醒。身边的周强睡得正熟，鼾声轻微。她轻轻下床，走到窗边往外看。
月光洒满了院子，那条所谓的“阳间路”在远处若隐若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路上移动。杜娟眯起眼睛仔细看，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那路上笼罩着一层薄雾，雾中好像有影子在晃动。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赶紧回到床上，钻进丈夫怀里。周强迷迷糊糊地搂紧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杜娟帮着婆婆准备午饭，公公和周强去地里干活。趁婆婆去菜园摘菜的时候，杜娟向正在烧火的小姑子打听起了那条路。
小姑子周梅今年十六，是个活泼姑娘，但一听到“阳间路”三个字，脸色立刻变了。
“嫂子，你可别去那地方。”周梅压低声音，“那路邪门得很。”
“怎么邪门了？”杜娟好奇地问。
周梅往门外瞅了瞅，确定婆婆还没回来，才继续说：“那路本来叫羊肠路，因为又窄又弯像羊肠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叫它阳间路了。”
“为什么改名字？”
“因为那路上经常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周梅的声音更低了，“有人说，在那路上走夜路，会碰到已经死了的人。但不是鬼，看起来和活人一模一样，就是...就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怪。”
杜娟听得后背发凉：“真的假的？”
“村里老辈人都这么说。”周梅添了把柴火，“我小时候，张大爷就在那路上碰见他死了一年多的老伴。那老太太还和他说话，叫他别老是抽烟，对身体不好。张大爷开始还以为是在做梦，回家后才发现口袋里多了一包他老伴生前常给他买的烟丝。”
杜娟打了个寒颤：“那...那路上出现的人会害人吗？”
“那倒没听说过。”周梅摇摇头，“就是特别瘆人。而且村里有个规矩——无论在阳间路上遇到谁，都不能答应跟他们走，也不能吃他们给的东西。”
这时婆婆抱着青菜回来了，姑嫂俩立刻停止了对话。但杜娟心里，对那条神秘的路更加好奇了。
接下来的几天，杜娟总是有意无意地望向那条路。白天看，那只是一条普通的山路，蜿蜒曲折，两旁长满了杂草和灌木，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周强察觉到了妻子的好奇，晚上在床上搂着她时，特意叮嘱：“听话，别对那路好奇。村里人都知道，那路不干净。”
杜娟被丈夫摸得浑身发软，喘息着说：“怎么个不干净法嘛...你跟我说说...”
周强的手探进她睡裙里，在她大腿内侧轻轻划着圈：“就是...有些东西...不适合你们女人知道...”他俯身吻住她的唇，不让她继续问下去。
云雨过后，杜娟瘫在丈夫怀里，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你就告诉我嘛，我都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周强叹了口气，搂紧她：“其实我也知道得不多。就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个孩子在那路上走丢了，三天后回来，说是一个漂亮阿姨带他去玩了。但他说的那个阿姨，早就死了好几年了。”
杜娟吓得往丈夫怀里缩了缩：“后来呢？”
“那孩子后来倒是没事，就是变得有点沉默寡言。”周强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别说这个了，再来一次？”
杜娟拍开他的手：“讨厌！说正事呢！那...那路上出现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周强收起嬉笑的表情，认真地说：“没人说得清。老人们说，那不是鬼，也不是人，是‘中间的东西’。它们不害人，但碰上了总会无意间带走点活人的阳气。所以村里人都避开那路，尤其是晚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最重要的是，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跟着走。一旦跟着走了，就可能回不来了。”
杜娟听得心里发毛，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她决定找个白天去看看那条路，光天化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机会在三天后来了。周强和公公去邻村帮忙盖房子，婆婆和小姑子要去镇上买化肥，家里只剩杜娟一人。
中午饭后，杜娟犹豫再三，还是朝着阳间路走去。
七月的山村，阳光炙热，知了声此起彼伏。杜娟沿着田埂走着，不时有青蛙跳进水稻田里，溅起朵朵水花。远处的山峦叠翠，景色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越靠近阳间路，周围的农田越少，树木越多。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碎片，洒在长满青苔的小径上。
杜娟站在路口犹豫了一下。眼前的这条路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甚至比山里别的路还要漂亮些，两旁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蝴蝶在花间飞舞。
“能有什么邪门的？”她自言自语，迈步走上了阳间路。
起初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说惬意。山风凉爽，鸟鸣清脆，杜娟不知不觉走了十来分钟。路开始转弯，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后，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
路上出现了一个老妇人，正蹲在路边采野菜。
若是平常，这景象再正常不过。但杜娟清楚地记得，刚才路上根本没有人影，这老妇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老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笑眯眯地说：“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杜娟心里一惊，强作镇定地回答：“阿婆，我是周强家的，刚嫁过来。”
“哦，强子的新媳妇啊。”老妇人站起身，拍拍衣襟，“长得真俊。来，帮阿婆个忙，我采的野菜太多了，拿不动，你家近，帮我拿点回去？”
杜娟想起小姑子的警告，心里警铃大作，勉强笑道：“不好意思阿婆，我还有点事，得赶紧回去。”
老妇人也不坚持，依然笑眯眯的：“那行，你慢走啊。对了，告诉你公公，他上次借的锄头，不用还了。”
杜娟点点头，快步往回走。走出老远才突然想起：公公几乎从不出门借东西，更别说借给一个面生的老妇人了。
她越想越怕，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家。
晚上，杜娟把白天的经历告诉了周强。出乎意料，周强并没有责怪她，只是脸色变得凝重。
“你描述的那个老妇人...好像是村西头的赵婆婆。”周强沉吟道，“但她去年就去世了。”
杜娟吓得浑身一颤：“可是...她明明有影子，还和我说话...”
“这就是阳间路的邪门之处。”周强搂住她发抖的肩膀，“那路上的东西，看起来和活人没两样。但它们会找借口和你接触，要么让你帮忙，要么给你东西。幸好你没答应她。”
杜娟突然想起什么：“她还说，公公借了她的锄头，不用还了。”
周强猛地坐直身子：“真的？赵婆婆去世前，确实借过咱家一把锄头，后来找不到了，爸妈还吵过一架。这么说来...”
夫妻俩面面相觑，都觉得后背发凉。
从那以后，杜娟再也不敢靠近阳间路。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
一周后的傍晚，杜娟去村口小卖部买盐。回来时天色已晚，她下意识地想绕开阳间路，却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那条路的附近。
月亮还没升起，暮色四合。杜娟加快脚步，想赶紧回家。
就在这时，她听到路边林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
杜娟告诉自己不要多事，继续往前走。但那哭声越来越清晰，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伤心欲绝。
“万一真有人需要帮忙呢？”杜娟心里挣扎着。最终，善良战胜了恐惧，她小心翼翼地朝声音来源走去。
林间空地上，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女人背对着她，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
“那个...你没事吧？”杜娟试探着问。
女人停止哭泣，缓缓转过身来。杜娟倒吸一口凉气——这女人长得极其美艳，皮肤白皙得不像山里人，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妹子，谢谢你关心。”女人开口，声音柔美动听，“我和丈夫吵架了，他动手打我，我跑了出来，现在不知道去哪好。”
杜娟心生同情：“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女人摇摇头，泪珠又滚落下来：“我不能回去，他会打死我的。妹子，你能带我去你家住一晚吗？就一晚，明天一早我就走。”
杜娟犹豫了。想起关于阳间路的警告，她不敢轻易答应。
女人见状，哭得更伤心了：“求求你了，我看你面善，一定是个好人。这荒山野岭的，我一个人害怕...”
就在这时，杜娟注意到一个细节：女人的红衣在暮色中显得过于鲜艳，像是新染的布，但脚下却没有影子——尽管天色已暗，但还不至于完全黑到没有影子的程度。
杜娟心里警铃大作，后退一步：“对不起，我家不方便。你去村里招待所吧，就在村口。”
女人的表情瞬间变了，虽然还在哭，眼神却冷得吓人：“你就忍心看我流落野外吗？做女人不该互相帮助吗？”
杜娟又后退几步：“我真的得走了，丈夫还在家等我。”
说完，她转身就跑，不顾身后女人凄厉的哭喊。直到跑回家里，关上大门，她的心还在狂跳。
“怎么了？见鬼了？”周强看她脸色苍白，开玩笑地问。
杜娟把经过说了一遍，周强的笑容消失了：“穿红衣服的女人？听说几十年前，有个新婚媳妇被家暴致死，就葬在阳间路旁边...她死的时候穿的也是一身红。”
杜娟吓得一夜没睡好。接下来的日子，她尽量不出门，即使出门也远远避开阳间路的方向。
但命运似乎和她开了个玩笑。那天天刚亮，周强接到电话，邻村朋友家生孩子办满月酒，请他们去吃席。公公婆婆一早去了亲戚家，只能小两口自己去。
满月酒热闹非常，杜娟多喝了几杯甜米酒，头晕乎乎的。宴席持续到傍晚，周强也喝了不少，夫妻俩告别主人，摇摇晃晃地往家走。
“走...走小路近。”周强含糊不清地说，拉着杜娟拐上了一条偏僻小径。
杜娟醉眼朦胧，没注意方向，直到凉风一吹，酒醒了大半，才发现他们走的竟然是阳间路！
“强子，快回去！这是阳间路！”她惊恐地拉扯丈夫。
周强醉醺醺地一挥手：“怕、怕什么！老子从小在这长大，什么没见过！”
就在这时，前方雾蒙蒙的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随着距离拉近，杜娟看清那是个抱着孩子的妇女。
妇女站在路中央，似乎是在等他们。等走近了，杜娟倒吸一口凉气——那妇女怀里的根本不是活孩子，而是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强子，你看...”杜娟颤抖着扯丈夫的衣袖。
周强也看到了，酒顿时醒了大半，脸色变得苍白。
妇女微笑着开口：“强子，长这么大了啊？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三婶。”
周强声音发抖：“三...三婶？你不是...不是去广东打工了吗？”
妇女笑得更加诡异：“是啊，打工回来了。你看，这是我女儿，可爱吧？”她举起那个破布娃娃，娃娃的头软绵绵地耷拉着。
杜娟吓得腿软，紧紧抓着周强的手臂。周强强作镇定：“三婶，天晚了，我们得赶紧回家，爸妈等着呢。”
妇女上前一步：“急什么？来看看我女儿嘛。她可喜欢有人陪她玩了。”
布娃娃的一只纽扣眼睛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周强拉着杜娟后退：“真的不了，改天吧...”
妇女突然收敛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杜娟：“强子媳妇，要不要抱抱她？她很乖的。”
杜娟吓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呼唤声：“强子！娟儿！是你们吗？”
是公公的声音！他打着手电筒，正从路的另一端走来。
妇女脸色一变，抱着布娃娃迅速退向路边的树林，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公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俩怎么走这条路？不要命了？”
回到家，听完经历，公公脸色铁青：“那个三婶，几年前就死在广东工厂里了！火灾没跑出来，是你们几年没回老家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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