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林后背正中央那块皮肤,开始浮现一张模糊的人脸。不是刺青,更像是从骨头里、从血肉里慢慢透出来的淤青和阴影,组成了一副扭曲的五官。
赵光林第一次发现它,是在肇事逃逸后的第三个晚上。
事情发生在那条穿过市郊废弃公园的僻静公路上。夜很深,车轮压过什么东西的触感沉闷而清晰,像压爆了一个装满液体的袋子。后视镜里,一个黑影在路中间蜷缩着,旁边似乎还散落着什么。赵光林的心脏猛地缩紧,脚底油门踩到了底。他告诉自己,是野狗,肯定是野狗。那条路没路灯,也没摄像头。副驾上的王丽睡得死沉。
“你他妈撞到什么了?”王丽被动静晃醒,揉着眼睛嘟囔。
“没事儿,一条野狗。”赵光林的声音有点发颤,手心全是冷汗。
“晦气!”王丽骂了一句,调整了下姿势又闭上了眼。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新闻里也没有任何关于车祸的报道。赵光林渐渐放下心,甚至开始觉得那晚可能是错觉。直到第三天洗澡,他擦背时,手指摸到一片异常的粗糙和凸起。他扭过头,借着浴室模糊的镜子,费力地看向后背。
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镜子映出的后背上,肩胛骨下方,一片青黑色的阴影隐约构成了一个脸的轮廓。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色的凹痕,嘴巴的地方像是一道扭曲的裂痕。不疼不痒,就那么突兀地长在那里,像是某种恶毒的烙印。
“老婆!你快来看!”赵光林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丽不耐烦地走进浴室:“鬼叫什么?洗个澡也不安生……”话没说完,她也看到了那块“印记”,剩下的抱怨卡在了喉咙里。她凑近了些,手指颤抖着想去摸,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你什么时候去文的身?真他妈丑!”
“我文个屁!是它自己长出来的!”赵光林几乎是吼出来的,恐惧让他失去了理智,“是那天晚上!肯定是那天晚上!”
王丽的脸瞬间白了。她想起那晚沉闷的声响和赵光林异常的反应。“你……你不是说是野狗吗?”
“我哪知道是什么!”赵光林瘫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双手抱头,“完了,找上门了……肯定是找上门了……”
恐慌之后,是徒劳的掩饰和自欺欺人。他们试过用搓澡巾使劲擦,皮肤搓得通红,那印记却仿佛更深了。又买了各种药膏来抹,毫无作用。那“脸”似乎每天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五官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出那是一个男性的面孔,带着一种死寂的怨恨。
直到第三天,他们才在新闻里看到,那晚他们的确撞死人了。
俩人一阵惊慌失措,平静后终于开始思考对策。
“妈的,这么邪门,得去找人看看。”王丽咬着指甲说。她信这些。
通过七拐八绕的关系,他们打听到了郊区一个很有名的神婆。地方偏僻,屋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香火和霉味混合的怪气。神婆是个干瘦的老太太,眼皮耷拉着,听完他们语无伦次的讲述,又让赵光林脱下衣服,看了看他后背的“脸”。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盯着那印记看了很久,伸出枯瘦的手指,悬空在那张“脸”上方轻轻划动。突然,她像被电击一样猛地缩回手,脸色大变。
“滚!快滚!”神婆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东西我送不走!你们惹了不该惹的,它吃了秤砣要跟到底!回去等死吧!”
夫妻俩被赶了出来,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回去的路上,车里死一般沉寂。那晚撞到的,根本不是什么野狗。
从神婆那里回来后的日子,成了真正的煎熬。那印记不再满足于只是“生长”。夜里,赵光林开始感觉后背对应印记的位置一阵阵发冷,不是表面的凉,是那种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寒。有时熟睡中,他会突然惊醒,觉得有冰冷的手指在轻轻抚摸那块皮肤,但伸手去摸,只有自己冰凉的冷汗。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做同一个梦。梦里总是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然后,男人会慢慢转过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但赵光林就是知道,那就是他后背上的那张脸。男人从不说话,只是伸手指着他,那无声的指控比任何尖叫都令人毛骨悚然。
家里的气氛也变得诡异。东西会莫名其妙地移位。深夜,空无一人的客厅会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来回踱步。王丽变得疑神疑鬼,经常突然回头,觉得背后有人。
“你他妈能不能别自己吓自己!”赵光林烦躁地吼道,他的神经也已经绷到了极限。
“怪我?要不是你那天晚上像被鬼撵似的跑!撞了人你还跑!现在好了,人家找来了!”王丽歇斯底里地尖叫,妆容被眼泪糊花,“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跟了你这个没担当的废物!屁用没有,就会惹祸!”
“你他妈闭嘴!当时要不是你催命一样催我回家,我能开那么快?”赵光林额角青筋暴起,“臭婆娘,整天就知道钱钱钱!现在知道怕了?”
争吵越来越频繁,内容也越来越肮脏下流,仿佛只有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才能暂时掩盖内心无边的恐惧。他们互相指责,把责任推给对方,生活变成了地狱。
赵光林的身体迅速垮了下去。他眼窝深陷,脸色灰败,整天精神恍惚。那后背的“脸”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出大概的年龄和神态——一个三十岁左右、面貌普通的男人,但那双由阴影构成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化不开的怨毒。它像是活物,寄生在赵光林的背上,汲取他的生命。
王丽也开始出现异常。她总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土腥味,特别是在靠近赵光林的时候。她不敢再看他的后背,甚至不敢和他同床。
一天深夜,又是一场激烈的争吵后,王丽摔门而去,留下赵光林一个人在家。他瘫在沙发上,精疲力尽,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淤泥将他淹没。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突然,他感到后背那印记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绞痛,好像有只手要从他身体内部把皮肤连同血肉一起撕开。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沙发上滚落到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
冰冷的触感无比清晰,不再是梦。他感到一个沉重的、无形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身上,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后颈。那双怨毒的眼睛,似乎就在他脑后死死地盯着他。
“呃……啊……”他想喊,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窒息感袭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眼睛凸出,视野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影,像一只冷漠窥探的眼睛。
第二天中午,王丽因为实在没地方可去,又担惊受怕,犹豫着回了家。用钥匙打开门,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和死寂扑面而来。客厅里,赵光林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中央,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嘴巴张成一个黑洞。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身体都僵硬了。
警察来了,法医也来了。初步检查结果是突发性心脏猝死,找不到外伤和他杀痕迹。至于死者后背正中央那个极其逼真、甚至有些栩栩如生的青黑色人脸印记,法医也说不出了所以然,只能推测是某种罕见的、死前极度应激产生的皮肤色素异常沉积或皮下出血,形状巧合得像一张人脸。最后,案子以意外死亡结案。
王丽草草处理了赵光林的后事,很快卖掉了房子,搬离了这个城市。她不敢对任何人说起那些诡异的事情,只当是一场噩梦。
不久之后,关于那条穿过废弃公园的公路的都市怪谈,开始悄悄流传。据说,曾经有个晚归的司机在那条路上撞死了一个深夜独行的路人,司机逃逸了。但死者的怨气太深,附在了肇事者的身上,日夜侵蚀,直到索命成功。怪谈里说,那怨气会像一个逐渐清晰的印记,出现在肇事者的后背,无法摆脱,直到将他拖入地狱。人们添油加醋,说在特定的深夜,如果你独自开车经过那段路,有时会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路边,背对着你,而你的后视镜里,可能会映出他转过来的脸……
真相,或许就藏在那个结案的卷宗里,也或许,只是又一个在都市阴影下滋生、用来解释莫名恐惧的怪谈。谁知道呢?反正,这座城市的夜晚,又多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夜半鬼语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