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网红桥会在午夜时分多出一根栏杆，如果你不小心扶了上去，就会听见不该听见的声音。
这是张悦告诉我的，就在她失踪前三天。她抓着我的胳膊，眼神涣散地说：“阿杰，别去桥上，尤其……别碰那多出来的东西。”
我当时只当她又是为了那点可怜的流量在编故事。张悦是个小网红，专搞都市怪谈直播，胆子大得能包天。可那次回来，她像是被抽走了魂，连续几天直播都心不在焉，嘴里反复念叨着“栏杆”、“声音”。
然后，她就没了消息。电话空号，出租屋搬得一干二净。警察说可能是压力太大，躲起来了。但我不信，我们虽然算不上多深的交情，但一起喝过几次酒，她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消失前，给我寄了个包裹，里面只有一支录音笔。
好奇心像猫爪子似的挠着我的心。我得去看看，就为了图个心安，也为了……或许能火一把？说实话，我也有点这心思。我叫张杰，是个挣扎在温饱线的自由撰稿人，这种现成的诡异题材，不要白不要。
周五晚上，我拉上了死党王胖子。他胆子小，但重义气，而且有辆车。
“我说杰哥，大半夜去那鬼地方干嘛？张悦那妞儿神神叨叨的，指不定跑哪儿快活去了。”王胖子一边开车，一边嘟囔，车载音响放着软绵绵的情歌，与我们要去的地方格格不入。
“少废话，开你的车。”我盯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到了地方，你就在车上等我，给我放风。万一……我真碰上啥，你赶紧报警。”
“呸呸呸！乌鸦嘴！”王胖子缩了缩脖子，“真要有事，我肯定第一个溜，谁管你死活。”
我知道他是嘴硬。桥在郊外，是新修的景观桥，造型流畅，因为灯光设计独特，晚上拍照很出片，成了网红打卡点。我们到的时候，已过午夜，桥上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地灯照着冷清的桥面。风吹过桥下的干涸河床，带着股土腥味。
“我去了，你锁好车门。”我揣上录音笔和强光手电，下了车。
“你丫快点！这地方阴风阵阵的。”王胖子的声音隔着车窗玻璃，有点变形。
桥不长，我一步步往前走，脚步声在空旷里回荡。栏杆是不锈钢的，摸上去冰凉。我数着，一根，两根，三根……心里默记着张悦模糊的提示——“多出一根”。桥的设计是对称的，我从一头数到另一头，应该是四十八根。我来回数了两遍，都是四十八。
狗屁的多出一根。我有点泄气，看来真是张悦的恶作剧，或者我理解错了。我靠在栏杆上，点了支烟，打算抽完就回去。烟头的红光在黑暗里一明一灭。就在这时，我无意识地用手拍着身边的栏杆。
一拍，两拍……拍到第五下时，我的手突然拍空了。
我猛地一激灵，烟差点掉了。赶紧用手电照过去。刚才还是空着的地方，紧挨着我靠着的这根栏杆旁边，凭空多出了一根！一样的材质，一样的光泽，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仿佛一直就在那儿，只是我之前瞎了没看见。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脏咚咚直跳。强光手电的光柱打在那根多出来的栏杆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它看起来和其他的没有任何不同。
张悦的话在耳边回响：“别碰……”
可是，不碰一下，我来干嘛？录音笔还在口袋里闪着微弱的红光，表示正在工作。我深吸一口气，骂了句脏话给自己壮胆，慢慢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不锈钢管壁，一片冰凉。
似乎……没什么特别。我稍微用力，握了上去。就在我完全握紧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掌心窜了上来！不是声音，更像是一股强烈的、混乱的“信息流”，直接灌进我的脑子！无数细碎、扭曲、充满绝望和恶意的低语、哭泣、嘶吼、诅咒，交织成一片混沌的噪音，冲击着我的意识。脑袋像要炸开一样。
我猛地想甩开手，却发现手像被焊在了栏杆上，动弹不得。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模糊的噪音，而是变成了一种……感知。我能“听”到一种极深的怨恨，一种对生者世界的妒忌，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注视感，正顺着我的手臂，爬向我的全身。
“操！”我用尽全身力气，双脚蹬地，死命一挣！
“啪嗒”一声，像是吸盘被拔开的声音，我整个人向后摔倒在地，手终于脱离了栏杆。那股恐怖的“信息流”瞬间消失了。我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多出来的那根栏杆，依旧立在那里。
我连滚带爬地跑回车上，脸色白得吓人。
“我靠！杰哥你见鬼了？脸这么臭！”王胖子吓了一跳。
“快……快开车！离开这！”我声音都在抖。
车子发动，逃离了那座桥。直到开出去很远，我才稍微平静下来，但那种被冰冷恶意触碰的感觉，还残留在我手上。
回到市区，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没缓过神来。但几天后，恐惧慢慢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不甘心，还有一丝隐秘的兴奋。我接触到了真正诡异的东西，张悦的失踪肯定与此有关。而且，我握紧栏杆时，在那些混乱的“信息流”里，似乎……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信号，像是某种……摩斯电码？
这个念头让我坐立难安。我反复听录音笔里的内容，除了我当时粗重的喘息和摔倒的声音，什么也没录到。那些“声音”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但那段可能的电码……我必须再去一次！这次，我要做好准备，要去“解读”那段信息！也许那就是张悦留下的线索？
我又找上了王胖子。这次他死活不肯去了，骂我疯了。我只好软硬兼施，答应事成后分他好处，请他嫖次鸡，并且保证绝对不碰那鬼栏杆，他才勉强同意再当一次司机和后援。
这次，我带上了纸笔，准备万一真有电码，就立刻记下来。我们又在午夜时分来到了桥边。情况和上次一样，直到我产生“这里应该有根多余栏杆”的念头并认真去寻找时，它才会出现。
它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这次我没敢直接用手去碰。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橡胶手套戴上，又加了层劳保手套。深吸一口气，我用指尖，极其轻微地快速点了一下那根多出来的栏杆。
“滋……”一下，冰冷的恶意感依旧窜了上来，但隔着两层手套，微弱了很多。我强忍着不适，集中精神去感知。果然，在那片混沌的、充满负面情绪的噪音底层，有一段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的脉冲式波动。
短，长，停顿……真的是摩斯电码！
我赶紧拿出纸笔，凭借以前业余玩无线电时学的一点皮毛，仔细地分辨、记录。那信号非常慢，反复重复着同一组代码。因为干扰太强，我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勉强记下了一组完整的序列。
当我确认记下后，立刻缩回了手，跌坐在地，又是一身冷汗。但这次，心里却有点激动。我可能真的发现了什么！
回到家，我立刻翻出摩斯密码表进行破译。对照着纸上记录的点和划，我一个个地翻译出来。当最后几个字符被译出，组成一句完整的话时，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纸上写着的是：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张悦。”
我觉得不是张悦留下的信息！是那个“东西”！它知道我会回来！它认识我！它……在用张悦的名字对我说话！
巨大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它不仅仅是一股残留的恶意，它是有意识的！它能感知到接触者，甚至能……学习、模仿、引诱！张悦不是失踪了，她是被……“捕获”了？同化了？那现在给我留下信息的，是张悦，还是占据了张悦痕迹的“它”？
我立刻想到了王胖子！这两次他都和我在一起！我马上给他打电话，关机。打他家里座机，没人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我冲出家门，打车直奔王胖子家。
用力敲了半天门，里面静悄悄的。邻居被吵醒，骂骂咧咧地说王胖子下午就急匆匆出门了，没说去哪。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打开电脑，试图从本地新闻里找到蛛丝马迹。没有关于王胖子的消息。
我报了警。直到天亮时分，我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颤抖着接起来。
“喂……杰哥……”是王胖子的声音，但气若游丝，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空洞感。
“胖子！你在哪儿？！”我急吼。
“桥……我……我没忍住……去看了看……”他断断续续地说，“我碰了……那根栏杆……它……它在跟我说话……”
“它说什么？！胖子你怎么样？！”
“它说……说……”王胖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诡异，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说下一个，就是你认识的人……声音……需要声音……”
电话突然断了，只剩忙音。我再打过去，已经无法接通。
我瘫在椅子上，浑身冰冷。我认识的人？谁？王胖子现在怎么样了？他也……消失了？那个“东西”需要声音？它到底是什么？一个以人类意识、或者说以人类留下的“信息”为食的诡异存在？那座桥，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成了它在现实世界的锚点？那根多出来的栏杆，就是它的“嘴”？
三天后，警方没有任何消息。
一周后，我收拾了简单行李，买了最早一班离开这个城市的车票。我必须走，离那座桥越远越好。
在火车上，我打开本地新闻App，刷新了一下。一条刚刚弹出的社会新闻标题，让我如坠冰窟：
“……一名男子于今日清晨被发现昏迷在城郊网红桥下，生命体征平稳，但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似陷入深度昏迷。警方已排除他杀，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据核实，该男子姓王，为本市居民……”
报道旁边，配了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但那胖硕的体型和熟悉的衣服，我一眼就认出了是王胖子。
他没有失踪，他变成了一个活死人。而“它”，通过王胖子，给我传递了最后的信息。
我关掉手机，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我没有再尝试联系任何人。我匿名把录音笔和破译的密码交给警察。
我终于明白，我侥幸逃脱了，但那个东西还在那里，在那座看似普通的网红桥上，等待着下一个好奇的、或是别有目的的访客。它会继续利用人们的欲望和恐惧，捕捉它需要的东西。
至于张悦，她或许早已成了那无数混乱“声音”的一部分，成为了“它”的养料，或者……变成了“它”的一部分，用来引诱新的受害者。
从此，这座城市的怪谈传说里，又多了一个细节：千万别去数那座网红桥的栏杆，尤其是在午夜。如果你不小心数出了多余的那一根，千万不要触碰。因为那可能不是栏杆，而是一个饥饿的陷阱，它会记住你的声音，然后，耐心地等待着你，或者你关心的人，再次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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