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又赢钱了。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亢奋得有些扭曲的脸,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上家是傻逼,下家是猪头,然后兴奋地点击“结算”,看着虚拟筹码哗啦啦涌进账户。这已经是他连续赢钱的第七个晚上。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是因为他不务正业,而是这房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冷。不是空调的那种冷,是种黏腻的,往骨头缝里钻的阴寒。明明窗外是夏末闷热的夜,屋里却像开了无形的冰窖。
“妈的,又通吃!老婆,看看!你老公我牛逼不?”张浩挥舞着手机,脸上泛着油光,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癫狂的得意。
我裹紧了薄外套,嗯了一声。我的不安,远大于他赢钱带来的短暂喜悦。
这事得从半个月前说起。张浩是个斗地主迷,水平臭,瘾还大,前前后后在网上输了不少钱,为这事我们没少吵架。他每次都发誓戒掉,但没过几天又偷偷摸摸玩起来,然后又是输,恶性循环。
可大概一周前,他突然转运了。
不是那种慢慢赢一点,是暴赢。不管牌多烂,他总能莫名其妙地赢,对手总会犯一些低级得可笑的错误。一开始他以为是系统bug或者走了狗屎运,但连续几天都这样,再迟钝的人也觉得不对劲了。
更不对劲的是他这个人。赢钱后,他确实阔绰了,给我买了个我念叨很久的包,但……他变得有些陌生。眼神偶尔会飘忽,尤其是我靠近他放手机的床头柜时,他会异常紧张。夜里睡觉,他身体冰得吓人,而且总做噩梦,浑身冷汗地惊醒,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呓语。
我问过他怎么回事,他总是不耐烦地推开我:“能有什么事?赢钱还不好?以前输钱你闹,现在赢钱你也逼逼,烦不烦?”
我闭上嘴,心里的疑团却越滚越大。
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是周三下午。
我休假在家打扫卫生,挪动床头柜时,不小心把张浩放在上面的一个旧手表扫到了地上。弯腰去捡时,我发现床头柜和墙壁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个什么东西。
我费了点劲把它抠出来。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暗红色的木盒子。盒子很旧,边角磨损得厉害,颜色暗沉得像干涸的血。盒子表面刻着一些我从没见过的、扭曲的花纹,看久了让人头晕。它没有锁,但盒盖闭合得紧紧的,给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这是什么?张浩藏起来的?里面是什么?私房钱?不像。这个盒子本身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人抗拒。
鬼使神差地,我试着想打开它。但盒盖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我把它拿到亮处,仔细端详。盒盖中央,似乎有一个极淡的、需要用指腹才能感受到的凹痕,形状很怪,像是什么抽象的符号。
我的心跳莫名加速。这个盒子透着一股邪门。
晚上张浩回来,我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今天打扫卫生,在床头柜后面发现个旧盒子,挺奇怪的。”
他正夹菜的手猛地一顿,脸色唰地就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但立刻被恼怒取代:“你动我东西了?!”
“我就是捡东西看到的,那是什么啊?古里古怪的。”
“没什么!一个破盒子而已,以前地摊上买的,早没用了,你扔了吧!”他语气很冲,几乎是吼着说的。
“哦。”我没再追问,但他的过度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个盒子,绝对有问题。
他没有让我真的扔掉盒子,而是趁我不注意,又把它藏了起来,藏得更隐蔽。这更加深了我的怀疑。赢钱,诡异的盒子,他反常的行为和身体状况,还有这屋子里驱不散的寒意……这些碎片在我脑子里拼凑,指向一个让我脊背发凉的可能性。
张浩,可能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决定弄个明白。
又一个周末,张浩说晚上有应酬。但他闪烁的眼神和身上那股熟悉的、赢钱后混合着亢奋与虚脱的气味,告诉我他在撒谎。
在他出门后,我悄悄跟了上去。
他没有去任何饭店或娱乐场所,而是打车去了城市边缘一个几乎被废弃的老城区。那里多是些等待拆迁的低矮平房,路灯昏暗,人烟稀少。夜晚的风吹过空荡的街道,带着呜咽声。
我远远跟着,心跳如鼓。看着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窄巷,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左右张望了一下,才推门进去。
那房子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像一张沉默的、等待着什么的嘴。
我不敢靠太近,躲在巷口的阴影里,浑身发冷。他来这里干什么?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能打牌的地方。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张浩走了出来,脚步有些虚浮,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有些发青。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暗红色的木盒子。
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对着门内,极其缓慢、极其恭敬地鞠了三个躬。那姿态,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门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他才脚步踉跄地快步离开。
我僵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敢慢慢挪过去。那扇木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那股熟悉的阴寒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比家里浓烈十倍不止。我鼓起勇气,凑近门缝往里看。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但直觉告诉我,黑暗里,有东西。它知道我在外面。
一股强烈的恐惧攫住了我,我转身就跑,一路不敢回头,直到跑回有路灯的大街上,才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张浩真的和某种东西扯上了关系。那个盒子,是关键。
那天之后,家里的气氛更加诡异。阴冷感几乎凝成了实质。张浩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窝深陷,眼圈发黑,像被抽干了精气。他赢的钱越来越多,但精神却越来越恍惚,有时会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喃喃自语。
我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在他又一次深夜赢牌,对着手机屏幕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时,我冲进卧室,直接拉开了他藏盒子的那个抽屉。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个盒子到底是什么?!你上次去那个鬼房子干什么了?!”我厉声质问,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
张浩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扑过来,想抢回盒子,但被我死死抱住胳膊。
“你他妈疯了!给我!”他面目狰狞。
“不说清楚今天谁也别想好过!张浩!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钱挣得你心安吗?!”
我们扭打在一起,争夺那个冰冷的木盒。混乱中,盒子掉在地上,盒盖竟然弹开了!
里面没有实物,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奇怪的暗黄色纸张,像某种古老的皮革。纸张上,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尚未干涸的颜料,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扭曲的文字。那些文字我一个字也不认识,却散发着极度不祥的气息。
在纸张的右下角,有两个清晰的手印。一个是张浩的,我认得他的指纹轮廓。而另一个手印旁边,用同样暗红的颜料,写着的——是我的名字!李婉!
我的血瞬间凉透了。
“这……这是什么?”我指着我的名字,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张浩见事情败露,脸上闪过一阵慌乱,随即变成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戾和嘲讽。他喘着粗气,指着那张契约,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炫耀式的坦白:“好,你非要看是吧?行!我告诉你!这是契约!老子受够了过去输钱的窝囊气!有了这个,我想赢多少赢多少!”
“那……那我的名字怎么回事?!”我几乎尖叫起来。
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眼神浑浊:“代价……总要有代价的,对吧?光靠我那点运气和阳寿,哪够喂饱‘那位’?你……你就是抵押品,懂吗?我的好老婆!”
他凑近我,嘴里喷出冰冷腐臭的气息:“契约规定,以‘妻李婉’为抵押,借运赢财。时限一到,若无法归还所赢金额的双倍……呵呵,抵押物就归‘那位’处置了。它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到死为止!”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几乎站不稳。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这个我称之为丈夫的人。他为了赢钱,为了那虚拟的筹码,竟然……竟然把我卖给了鬼?!还是以这种极其恶毒、极其下流的方式!
“你……你计划好的?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还?你想用我的命……换你的赌运?!”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让我声音嘶哑。
“不然呢?”张浩此刻已经完全撕下了伪装,露出了禽兽的本来面目,他狞笑着,“双倍?我他妈的就是不想还,赢了就是我的运气!至于你……你那黑逼老子也玩腻了,用你换老子后半辈子富贵,值了!能被‘那位’看上,是你的‘福气’!说不定它玩得比我还花样多呢,让你临死前也爽爽,哈哈哈哈哈!”
他下流污秽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剐着我的心。恐惧、愤怒、恶心、被最深爱的人背叛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我看着他扭曲得意的脸,看着地上那张决定我恐怖命运的契约,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砰地一声断了。
“张浩!我操你妈!你不是人!你是畜生!”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滔天的怒火。我像疯了一样扑向他,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撞倒在地。
他大概没料到一向温顺的我会突然爆发,猝不及防被撞倒,后脑勺重重磕在床脚,发出一声闷响。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仗着男人的力气,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狠狠掼在地上。
“贱人!敢打我?”他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如恶鬼,死死掐住我脖子的手冰冷如铁钳。
窒息感瞬间传来,眼前开始发黑。求生的本能和极致的恨意让我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我胡乱挣扎着,手在地上摸索,猛地碰到了刚才掉落的、那个暗红色的木盒子!
我想也没想,抓起那个坚硬冰冷的木盒,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张浩的太阳穴狠狠砸去!
“砰!”一声钝响。
张浩掐着我脖子的手松了一下,发出一声痛哼,鲜血瞬间从他太阳穴汩汩涌出。但他没有完全晕厥,反而被激起了凶性,另一只手握拳就朝我脸上砸来。
我偏头躲过,拳头擦着我的耳朵砸在地板上。我趁机屈起膝盖,用尽狠劲顶向他的胯下!
“呃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掐着我脖子的手终于彻底松开。
我趁机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此刻的我,已经被仇恨和恐惧彻底支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不然死的就是我!这个把我卖给恶鬼的男人,必须死!
我骑在他身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邪门的木盒,把它当作武器,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朝着他的头、他的脸猛砸!
“畜生!畜生!你去死!去死!”
“你想让我被鬼强奸致死?!我先让你死!”
“你不是人!张浩!你不是人!”
我一边砸,一边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眼泪、鼻涕、还有溅到脸上的温热血浆混合在一起。木盒棱角坚硬,每一次砸下,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皮肉被撕裂的闷响。
张浩起初还在挣扎、咒骂,用手格挡。但很快,他的抵抗变得微弱。他的脸已经不成形状,血肉模糊,眼球都被砸得凸了出来,鼻梁塌陷,嘴里冒着血泡,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进气声。
血,到处都是血。地板上,墙上,我的手上、脸上、衣服上,全是温热粘稠的血液。浓重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房间,盖过了那股阴寒。
我不知道砸了多久,直到身下的张浩彻底没了动静,身体软了下去。我还在机械地砸着,直到筋疲力尽,手里的木盒“哐当”一声掉在血泊中。
我瘫坐在血泊里,看着眼前这具面目全非、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尸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刚才的疯狂褪去,巨大的空虚和后怕席卷而来。
我杀人了。我杀了我的丈夫。
警笛声由远及近。是邻居听到激烈的打斗和惨叫报的警。
我被带走时,精神几乎崩溃,语无伦次。但现场勘查、以及那张诡异的、写着我名字作为抵押物的“契约”,还有我脖子上清晰的掐痕,都为我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经过调查,警方认定我是正当防卫。张浩的银行流水和网络赌博记录显示他近期有异常的大额资金流入,行为异常。
而那张契约,虽然无法用科学解释,但其内容和我的供词吻合,指向了张浩意图牺牲我换取利益的极端恶意。加上我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反抗导致对方死亡,情节清晰。
我没有被起诉。
那个暗红色的木盒和那张契约,在结案后作为证物封存。但据说,没过多久,它们就在证物室里神秘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家里的阴冷气息,在张浩死后,就彻底消失了。阳光重新照进屋子,暖洋洋的。但我再也无法在那里住下去。我卖掉了房子,离开了那座城市。
偶尔,我会在网上或茶余饭后的闲聊中,听到一个都市怪谈的零星片段。说法版本不一,但核心总是相似的:一个关于贪婪的丈夫、一份用妻子做抵押的邪恶契约、一场血腥的结局,以及一个最终消散无踪的恶鬼。
有人说,那个鬼还在寻找新的赌徒。
也有人说,契约的诅咒并未结束,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潜伏着。
真相如何,或许只有那个消失的盒子知道。但那个用至亲性命做赌注的怪谈,却悄然在城市的阴影角落里,添上了诡异的一笔。提醒着那些被贪欲吞噬的人,有些代价,永远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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