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的泥浆包裹着黄小磊,几乎将他吞没。每一次试图移动,都像在与整个沼泽地搏斗,耗尽他刚刚从昏迷中挣扎出来的、微乎其微的力气。右腿传来的剧痛明确无误——不是简单的扭伤,很可能骨折了,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如同被钢针反复穿刺。被电网灼伤的右手掌一片血肉模糊,边缘的皮肉翻卷发白,暴露在污浊的泥水里,带来一阵阵钻心的、预示着严重感染的抽痛。
耳朵的嗡鸣成了永恒的背景音,但更可怕的是右耳听力的几乎完全丧失,让世界变得失衡,所有的声响——丛林深沉的呼吸、虫豸的嘶鸣、远处隐约的水流——都仿佛只从左耳灌入,扭曲而令人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天光透过层层叠叠、巨大如华盖的热带植物叶片,洒下微弱而斑驳的光线,难以判断具体时辰,只觉得空气依旧闷热潮湿,但光线角度似乎比他跳墙时更倾斜了一些。可能已是下午。
饥饿、干渴与最初的掠夺
极度的干渴最先扼住他的喉咙,像有砂纸在摩擦。嘴唇干裂出血,喉咙里冒着火。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到身边浑浊泥水里漂浮着的腐烂树叶和不知名的小虫,胃里一阵翻搅,但身体的本能却驱使着他。
他犹豫了仅仅一秒。尊严和卫生观念在生存面前不堪一击。他用手捧起一汪泥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咽下。泥沙和腐殖质的味道令人作呕,但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烧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近乎残忍的慰藉。
干渴稍缓,剧烈的饥饿感随即袭来,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抽搐着发出抗议。他环顾四周,除了茂密的植被、泥泞和腐败的物质,看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他看到一株植物的茎秆上爬着几只肥硕的、色彩斑斓的蜗牛。饥饿感压倒了一切 caution。他抓起一只,用那把他拼死带出来的、沾满泥污的剪刀砸碎硬壳,挖出里面黏滑的软肉,几乎是囫囵吞了下去。难以形容的腥膻和粘腻感让他差点立刻吐出来,但他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吞咽。接着是第二只……胃里有了点东西,但心理上的恶心和生理上的不适依旧强烈。
雨林的黄昏与恐惧的降临
光线正在快速消逝。丛林的黄昏短暂得令人心慌。温度开始下降,潮湿的寒意透过湿透的、破烂的单衣,渗入骨髓,让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白天的闷热被一种更阴冷、更具威胁性的氛围取代。
各种声响变得愈发清晰和诡异。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近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头顶树冠层间猿猴类生物悠长而凄厉的啼叫……每一种声音都让他汗毛倒竖,心脏紧缩。他的视觉因为听力受损而过度紧张,任何阴影的晃动都像是潜藏的追兵或猛兽。
最令他恐惧的是,他听到了!不是幻听!从园区方向传来的、隐约的犬吠声和引擎声!虽然遥远,但确实存在!追兵没有放弃!他们带着狗!它们会循着他留下的血迹和气味追来!
恐慌如同冰水浇头。他必须移动,必须远离!但骨折的右腿和遍体鳞伤的身体,让他连从泥坑里完全爬出来都异常艰难。
挣扎前行与绝望的泥沼
他咬着牙,用剪刀砍下一根相对结实的树枝,充当临时的拐杖。每一次将重量压在右腿上,都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直流。他只能拖着伤腿,依靠拐杖和左手,在泥泞和盘根错节的植被间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速度慢得令人绝望,每一步都可能滑倒,而每一次滑倒都意味着剧痛和时间的浪费。
犬吠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绝望再次攫住了他。照这个速度,很快就会被追上。他回头望去,甚至仿佛能看到远处树林间晃动的灯光。
就在这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
“噗通!”
他摔进了一个更深的、被落叶覆盖的泥水坑里,污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他拼命挣扎,呛咳着抬起头,拐杖脱手了,不知掉落在哪里。
泥水坑很深,而且底部是黏滑的淤泥,他很难借力爬出去。挣扎了几下,反而越陷越深。骨折的腿被扭曲,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完了。挣扎了这么久,最终还是逃不过。要么淹死在这肮脏的泥坑里,要么等追兵过来,像抓落水狗一样把他拖回去。他想到了山哥冰冷的脸,想到了KK园区……一种彻底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淹没了他,比泥水更冰冷。
微光:意外的“庇护所”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挣扎,任由泥水吞噬的时候,他的手在胡乱抓挠中,触碰到了泥坑边缘的一个坚硬的、凹陷进去的结构。像是一个……树洞?或者被水流冲刷形成的、埋在泥下的岩缝?
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这最后的“稻草”。他忍着剧痛,摸索过去。果然是一个不大的洞穴入口,大半被泥水和落叶掩盖,但里面似乎是中空的!
犬吠声越来越近了!甚至能听到模糊的人声!
没有时间犹豫了!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更深的坟墓。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用手扒开洞口的淤泥和杂物,然后不顾一切地、艰难地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点点地塞进了那个狭小的、漆黑的洞口!
里面空间逼仄,充满了浓重的土腥味和某种动物巢穴的臊臭。他几乎蜷缩成一团,骨折的腿以极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剧痛阵阵袭来。但重要的是,他整个人都没入了洞口之下,只有脸部勉强露在外面,可以被落叶稍微遮盖。
他刚藏好身体,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犬吠声和男人的叫骂声清晰地出现在附近!
“……气味到这附近就很乱了……”
“……妈的,这鬼林子!分头找!”
“……肯定跑不远,那小子伤得不轻!”
手电光柱扫过他藏身的泥坑区域,光线甚至透过落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掠过!黄小磊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限,连呼吸都完全屏住!
他能听到猎犬在附近嗅闻、扒拉泥土的声音,似乎对这片区域尤其感兴趣。一个守卫的靴子甚至就踩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泥水溅了他一脸。
时间一秒秒流逝,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这边没有!”
“……去那边看看!可能掉河里冲走了!”
终于,脚步声和犬吠声渐渐远去,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黄小磊依旧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很久,直到周围彻底重新被丛林的声音占据,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虚脱般瘫软在狭小的洞穴里,剧烈地颤抖起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短暂而虚幻。此刻,寒冷、疼痛、饥饿、干渴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强烈。他被困在这个肮狭小的泥洞里,右腿动弹不得,伤口在污浊的环境里迅速恶化。
黑暗彻底笼罩了丛林。雨开始下起来,冰冷的雨水从洞口灌入,很快就在他身下积聚起来。高烧似乎又重新抬头,让他一阵冷一阵热,意识开始模糊。
他蜷缩在这冰冷的、肮脏的、散发着恶臭的土洞里,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丛林深处各种未知的声响。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煎熬达到了顶点。
逃跑的意义是什么?从一个人间炼狱,逃进另一个自然的、同样毫不留情的炼狱?就算躲过了追兵,他又能在这片广袤而危险的丛林里活多久?一夜?两夜?
姐姐……爸妈……他们知道他在经历这一切吗?他们会来救他吗?那个叫周雪儿的女人,此刻又在哪儿?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绝望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高烧和痛苦彻底吞没的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不肯熄灭的火星,依旧在他心底最深处闪烁。
他出来了。
他呼吸到了墙外的空气。
他刚刚骗过了追兵。
哪怕下一秒就死去,他也不再是那个在凯旋园区里任人宰割的“1078”。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更紧地握在手里,锋利的尖端对准洞口的方向——无论进来的是野兽,还是追兵,他都不会再毫无反抗。
雨下得更大了。丛林第十夜,寒冷刺骨,绝望深重,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自由生命的倔强,在泥泞与黑暗中,摇摇欲坠,却未曾熄灭。
他闭上了眼睛,不是放弃,而是积蓄着面对下一个黎明——如果还能看到的话——所需要的、最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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