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花园的邀请像一粒种子,落在黄小磊的心田,悄悄生根。一周过去了,他既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做好准备接受。每天他都会从窗口望向那片公共绿地,观察老赵的工作节奏——通常是在早晨七点到九点,下午四点后又会出现,那时阳光不再那么强烈。
周二早晨,黄小磊做了一个令自己都惊讶的决定。他告诉姐姐:“我今天想去社区花园看看。”
黄雅手中的勺子差点掉进碗里,她努力保持平静:“需要我陪你吗?”
黄小磊摇头,声音轻微但坚定:“我自己去。就...就只是在旁边看看。”
母亲在餐桌下轻轻按住激动得想要站起来的父亲,一家人默契地继续吃早餐,仿佛这只是一个平常的早晨。
八点整,黄小磊站在家门口,手握那个已经有些磨损的小喷壶——他给自己找的“任务道具”。背上背包,里面装着他的笔记本和一瓶水,还有应急的药物,尽管他希望不会用到。
开门的那一刻,熟悉的恐慌感袭来。阳光太过直接,空间太过开阔,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像是潜在的威胁。他深吸一口气,想起李医生教他的方法:命名五件你能看到的东西,四件你能触摸到的东西,三件你能听到的声音,两种你能闻到的气味,一种你能尝到的味道。
“绿色的树叶,灰色的路面,蓝色的垃圾桶,红色的邮箱,白色的云。”他默念着,手指划过喷壶表面的纹理,触摸到背包带子,碰到门框,最后是口袋里的钥匙。“鸟叫声,远处汽车声,风吹树叶声。”他继续在心里列举,“雨后泥土的气息,隔壁早餐的香气。”最后,他舔了舔嘴唇,尝到牙膏留下的薄荷味。
心跳逐渐平稳下来。他迈出了第一步。
从家到社区花园只有三百米距离,对黄小磊而言却像是一场马拉松。他沿着自己画在地图上的路线,小心翼翼地避开人多的地方,在每一个预先标记的“安全点”稍作停留。
老赵正在修剪月季的枯枝,看到黄小磊站在花园入口处徘徊,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手里的工作,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络或好奇。这种保持距离的礼貌让黄小磊感到一丝安心。
“我...陈会长让我来的。”黄小磊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还要细小。
老赵放下修枝剪,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哦,小陈说过。你想帮忙?”
黄小磊点头,举起手中的喷壶:“我可以...浇水。”
老赵指了指角落里的水桶和几把水壶:“那边有工具。右边那排新栽的花苗需要浇水,注意别太多,土壤湿润就行。”
任务明确而具体,这让黄小磊感到安心。他接了一壶水,开始认真地给花苗浇水,动作仔细得像在进行精密实验。老赵继续修剪枝条,两人各忙各的,没有任何需要寒暄的压力。
阳光下,泥土散发出温暖的气息,水流渗入土壤的声音轻微而持续。黄小磊发现自己紧绷的肩颈逐渐放松下来。
半小时后,老赵走过来检查他的工作:“不错,水量正好。明天同一时间来?”
黄小磊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点头。明天。他可以再来。
回家的路似乎比来时轻松了些。虽然仍然警惕,但他不再感到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一进家门,他就看到家人期待而又克制紧张的面孔。
“怎么样?”姐姐最终忍不住问。
黄小磊放下喷壶,轻轻说:“我浇了水。明天还要去。”
母亲转身假装去厨房拿东西,掩饰眼中的泪光。父亲拍拍儿子的肩膀,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太好了,儿子。”
那天晚上,黄小磊在笔记本上画了社区花园的平面图,标注了各种植物的位置和需水量,还记下了老赵提到的一些园艺技巧。在页面角落,他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图标,旁边写着:“阳光照在背上,很温暖。”
第二天,黄小磊再次去了花园。这次他待了更久,除了浇水,还帮忙移除了几处杂草。老赵教他如何区分杂草和花苗:“看叶子形状,还有根系的走向。久了就认得了。”
第三天,花园里多了另一位志愿者——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大家都叫她秦老师。她正在恢复中风后的行动能力,园艺是康复训练的一部分。
“小伙子,能帮我搬一下这盆土吗?”秦老师自然地请求道,仿佛黄小磊一直就是这里的一员。
黄小磊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一袋培养土抬到花圃旁。简单的合作,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正常感。
周末到来时,黄小磊已经能在花园里待上一整个上午。他仍然不多话,但开始观察和学习其他志愿者的工作方式。有时,他会注意到社区里的人们在花园旁散步、休息,甚至有一次,一对年轻父母推着婴儿车经过,车里的婴儿对他露出无牙的笑容,让他愣神许久。
周日下午,陈会长来访花园,看到黄小磊正在认真地给一排新栽的万寿菊浇水。
“看来你找到新天地了。”陈会长微笑着说。
黄小磊直起身,第一次主动问道:“非洲...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陈会长的笑容稍稍收敛:“不太乐观。那些犯罪团伙在政局不稳的地区扎根,利用贫困和冲突作掩护。但我们也在加强国际合作,不是没有办法。”
黄小磊低头看着手中的水壶,水流缓缓渗入土壤,滋养着植物的根系。“我的那些记忆...还有用吗?”
“永远有用。”陈会长肯定地说,“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帮助我们理解他们的运作模式。不过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继续康复。”
黄小磊点点头,继续浇水。水珠在阳光下闪烁如钻石,短暂而美丽。
那天晚上,警方专案组召开了行动前的最后一次筹备会。虚拟演练已经进行了数百次,每个队员都对园区布局和行动方案了如指掌。
“行动定于后天凌晨三点。”组长宣布,“国际刑警已经就位,目标园区周边的监控已被干扰。我们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而坚定。这些警察们清楚行动的风险,但也明白此举的重要性——这可能是摧毁这个跨国犯罪集团关键节点的最佳机会。
消息传到黄小磊这里时,他正在阳台上检查西红柿的生长情况。姐姐转达了警官的话:“他们说准备工作非常充分,感谢你提供的所有信息。”
黄小磊轻轻触摸西红柿植株上刚刚形成的小果实的,感受那毛茸茸的质感。生命在成长,也在面临威胁。他想起园区里那些可能还在受苦的人们,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不仅是恐惧,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行动前夜,黄小磊难以入眠。他走到阳台,望着夜空。城市的灯光使星星显得稀疏,但仍有一些特别亮的星子顽强地闪烁着。
他想起李医生的话:“帮助他人可以是康复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你需要先巩固自己的基础,才能更好地帮助别人。”
凌晨三点,他准时醒来,仿佛心灵感应到了远方的行动。他打开台灯,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幅画:一株植物在黑暗中生长,根须向下深入黑暗的土壤,但茎叶向上突破,迎接曙光。
他在画旁写道:“成长需要黑暗,也需要光明。”
清晨六点,姐姐敲响他的房门,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警方来电,行动成功了。主要目标被捕,园区被控制,救出了七十多人。”
黄小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释放。
“有...有伤亡吗?”他轻声问。
“两名警察轻伤,无人牺牲。”黄雅露出微笑,“他们说你的信息帮了大忙,特别是关于地下通道的那些细节。”
黄小磊点点头,走到阳台。晨曦中,他种下的向日葵已经长出粗壮的茎干,花苞初具形态,随时准备绽放。
他拿起水壶给所有植物浇水,动作平稳而流畅。然后回到房间,换好衣服,准备去社区花园。
“今天这么早?”母亲惊讶地问。
“花需要浇水。”黄小磊简单回答,背上背包走出家门。
晨风吹拂,街道上人迹稀少。黄小磊走着走着,忽然在社区花园的入口处停下脚步。老赵还没来,花园里空无一人。
他站在门口,第一次感到不是必须有一个明确的任务才能站在这里。他简单地存在着,在这个空间里,与周围的植物一起呼吸。
从背包里拿出水壶,他开始给最需要水分的植物浇水。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他已经这样做了很多年。
当老赵到来时,看到黄小磊已经在工作,微微惊讶后露出了笑容:“早啊,今天你比我还早。”
黄小磊抬头,回应了一个轻微的点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远方,一场战斗取得了胜利;近处,另一场战斗也在一步步向着胜利迈进。内外两个世界,通过一根看不见的线相连,通过一个曾被困在黑暗中,如今正在学习再次站在光明中的人相连。
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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