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传环三爷即刻去书房问话”像冰冷的钩子，穿透秋夜的寒气，直直扎进贾环的耳朵里。他
刚从黛玉那难以捉摸的注视下脱身，心跳还未平复，此刻又猛地悬到了嗓子眼。
贾政回来了。而且指名要见他。
是日常考较功课？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关于他夜探晴雯？关于宝玉晕厥那日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警告：目标贾政情绪状态：‘沉郁威严’。请宿主谨慎应对。】系统冷冰冰地提示，像催命符。
贾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他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衣袍，确保没有任何显眼的不妥，又将这几日强记下来的经义文章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推门出去。
传话的小厮垂手等在门外，眼神里带着惯常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好戏的意味。
贾环没理会，沉默地跟着他穿过越来越气派、灯火也越来越明亮的廊庑，一路走向贾政的外书房。
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重。书房的窗户透出明亮的烛光，映出贾政端坐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而冷硬的石雕。
小厮在门外通报：“老爷，环三爷来了。”
“让他进来。”里面传来贾政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贾环推门而入，一股书墨和旧木家具混合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贾政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并未在看。他穿着常服，面色沉静，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郁色。
宝玉的病，显然让他心力交瘁。
“儿子给父亲请安。”贾环垂首行礼，姿态恭谨。
贾政没叫起，目光落在他身上，审视着，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近日，读什么书？”良久，贾政才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惯有的考较意味。
贾环心下稍定，依着准备答道：“回父亲，仍在读《大学》，兼看朱子集注，偶涉《通鉴》前编，以明得失。”
“哦？”贾政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一句，何解？”
这是那日贾环用来做借口的章节。他立刻将烂熟于心的朱注和自己的理解清晰道出，言辞平实，却紧扣义理，并无半点花哨。
贾政听着，面色依旧沉静，但眼神里那审视的锐利似乎淡了一分。
他接着又问了几个相关问题，贾环皆对答如流，甚至能引申一二，虽谈不上精妙，却足见是真正下了功夫熟读了的。
问答暂歇，书房内又陷入沉默。贾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再次落在贾环身上，这一次，却带了些别的意味。
“宝玉近日身子不适，府内人多口杂，诸多事端。”贾政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
“你身为弟弟，当时时谨记兄友弟恭之礼，安守本分，勤勉攻读，方是正理。可知？”
贾环心头一凛。这话听着是寻常训诫，实则警告意味十足——安守本分，别惹事，尤其别惹到宝玉头上。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定当恪守本分，用心读书。”贾环低头应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与顺从。
贾政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想起这几日清晨那不近不远的恭谨守候，以及方才还算扎实的功课考较。这个往日里畏缩躲闪、心思歪斜的庶子，近日似乎……确有些不同。
虽资质仍显鲁钝，但这份看似沉静下来的心性，比起宝玉那边突如其来的病弱昏聩、以及府内关于“魔障”的荒唐流言，倒显得省心不少。
他心绪繁杂，看着眼前这个儿子，那常年冰封的严父心肠里，极其罕有地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缓和。
或许……这块朽木，也并非全无雕琢的可能？至少，比那忽然变得虚无缥缈的宝玉，更实在些。
【叮。目标贾政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45（极度厌恶）。】
【触发隐性成就：‘孺子可教’（初步）。奖励：天赋‘勤能补拙’激活（小幅提升专注学习时效率）。】
成了！而且一下加了三点！还白得一个辅助天赋！
贾环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但脸上依旧维持着恭顺的表情，不敢有丝毫流露。
“去吧。”贾政似乎有些倦了，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书卷，不再看他。
“是，儿子告退。”贾环躬身，一步步退出书房，直到关上房门，将那沉滞的压力隔绝在身后，才真正松了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黏腻。
他沿着廊下暗影往回走，心情复杂，既有渡过一关的庆幸，更有对前路艰难的清醒认知。-45，依旧是在“极度厌恶”的深渊里扑腾。
正走着，斜刺里忽然传来一个压低的、带着讥诮笑意的声音：“哟，这不是环老三么？刚从老爷书房出来？没挨板子？”
贾环转头，只见贾琏正从另一边月亮门转出来，一身锦袍，面带酒气，眼神里带着惯常的、对这不入流庶弟的轻蔑和逗弄。
贾环不欲与他纠缠，只淡淡道：“二哥。”
贾琏凑近几步，一股混合着酒气和香粉的味道传来，他笑嘻嘻地，压低声音：
“我说环儿，可以啊……听说你前几日念了句什么酸诗，就把宝兄弟给念晕了？用的什么法子？也教教你二哥我呗？”
他挤眉弄眼，“改明儿我也去东府念几句，说不定那谁……也能对我另眼相看几分？”
话语里的下流暗示毫不掩饰。
贾环脸色一沉。贾琏这话，不仅是在拿他取乐，更是将宝玉晕厥的事轻佻地归因于他的“歪魔邪道”，若传出去，不知又会惹来多少是非。
他正要冷声反驳，脑子里却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目标贾琏：‘轻蔑挑衅’‘低级欲望’。可尝试吸收其‘浪荡逸气’能量，但有被污染风险。是否吸收？】
吸收？浪荡逸气？还被污染风险？
贾环瞬间恶寒，立刻在心里否决：“不吸！滚！”
他压下心头火气，懒得理会贾琏的污言秽语，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
“二哥说笑了，宝二哥身子不适，太医自有论断。我还有书要温习，先告退了。”
说完，不等贾琏反应，转身便走，将那张写满轻浮笑意的脸甩在身后。
贾琏讨了个没趣，对着贾环的背影嗤笑一声：“装什么蒜……”也摇摇晃晃地往自己院里去了。
贾环快步走回冷清的小院，关上门，世界才总算清静下来。他靠在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应付完严父，又撞上纨绔兄长。这贾府，真是处处荆棘。
但……总算又往前挪了一步。
他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堆厚厚的书本，眼神沉静下来。
“勤能补拙”么？
他拿起那本《通鉴》，再次沉浸进去。窗外的夜，还很长。
而此刻，贾府另一处精致华美的院落内，王夫人正听着周瑞家的低声回话，内容正是贾环近日“安分守己”、“刻苦攻读”以及方才被贾政叫去书房问话的情形。
王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眼神里透出冰冷的厌恶和更深沉的疑虑。
“装模作样！”她低声啐道，“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宝玉如今这样，定与他脱不了干系！给我盯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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