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小宴的日子愈近,贾府内的空气也绷得愈紧,像拉满的弓弦,悄无声息地蓄着力。
贾环闭门不出,将探春送的《女则》与北静王赐的字帖并置案头,一静一动,一规一逸,沉心揣摩。
这日午后,忽有丫鬟来报,说宝玉醒了,精神略好些,老太太吩咐各房兄弟姊妹得空去瞧瞧,说说话,宽宽他的心。
贾环笔尖一顿。宝玉醒了?在这个当口?
他放下笔,整理衣袍。于情于理,他都该去。
更何况,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位一度濒死、如今又挣扎回来的“凤凰”,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
怡红院内依旧药香弥漫,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活气。
丫鬟们脸上也见了些笑容。贾环进去时,只见贾兰、贾琮已在座,正陪着宝玉说话。
宝玉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面色依旧苍白得透明,眼神却不再是往日那种混沌痴惘,反而清亮得有些骇人,
只是那清亮底下,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疏离,仿佛魂灵去九霄云外遨游了一圈,尚未完全归位。
见贾环进来,宝玉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一怔,竟主动开口,声音虽弱,却清晰:“环儿来了。”
贾兰、贾琮都有些意外,忙起身让座。
贾环上前行礼:“宝二哥。”
宝玉看着他,细细打量,忽而轻轻一笑,那笑容里竟无多少暖意,反带着一丝洞彻般的悲悯:
“我昏沉这些时日,恍惚听人说起,你如今……很是用功上进,连老爷都时常夸赞。”
贾环垂眸:“兄长病中挂念,小子愧不敢当。不过是谨遵父亲训导,略尽本分。”
“本分……”宝玉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飘向窗外一株开残了的西府海棠,喃喃道,
“好一个‘本分’。这府里人人讲本分,却不知……究竟什么是本分?”他语气幽幽,竟带了几分往日没有的冷峭。
贾兰在一旁试着凑趣:“二叔且宽心养病,等大安了,咱们还起诗社,联句作诗……”
宝玉却恍若未闻,只看着贾环,忽然问道:“环儿,你读那些书,破那些题,求那些功名……可觉得快活?”
这话问得突兀又尖锐,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通透和……绝望。
贾环心下一凛,抬眸迎上宝玉的目光。那双曾经只盛得下风月诗酒、女儿眼泪的眼睛,此刻竟像两面冰冷的镜子,映出他所有精心掩藏的野心与计算。
他沉默片刻,方缓缓道:“快活与否,并非小子所能择。唯知安身立命,需有所持,方不负此生。”
宝玉闻言,怔了许久,方才极轻地叹了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倦怠:
“有所持……是啊,总需有所持。只是所持不同,路便不同了……”
他不再看贾环,目光又恢复那种空茫的状态,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低低吟道:
“‘原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终究是……陷了……”
他声音渐低,似又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眼角却无声地滑下一滴泪来。
屋内一时寂静。贾兰、贾琮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贾环看着榻上那具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心中竟也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厌恶宝玉往日的无能耽溺,嫉妒他众星捧月的偏爱,但此刻,看着这朵被风雨摧折得失了颜色的“富贵花”,
他竟品出一丝同病相怜的苦涩——他们都是这牢笼里的困兽,只是挣扎的方式不同罢了。
【叮!目标‘贾宝玉’情绪状态:‘幻灭’‘通悟’(初级)。其对宿主产生复杂认知:‘竞争者’‘同类’(微弱)。好感度-5(因立场冲突),+3(因微妙共情)。当前好感度:-2(复杂)。】
恰在此时,外头丫鬟道:“林姑娘、宝姑娘、三姑娘来了。”
只见黛玉、宝钗、探春一同进来。黛玉一见宝玉模样,眼圈立刻红了,却强忍着,只上前柔声道:
“可觉着好些了?今日天气和暖,莫总闷在屋里。”
宝钗则温言询问饮食用药,周到妥帖。探春也笑着说了几句闲话,冲淡屋内沉闷气氛。
宝玉见到她们,眼神才稍稍聚焦,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却依旧没什么精神。
黛玉目光一转,看到站在一旁的贾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眼神却在他与宝玉之间飞快地扫了一下,带着探究。
宝钗则对贾环温言道:“环兄弟也来了。难得兄弟们聚在一处,正该多说说话才是。”
正说着,忽见宝玉挣扎着要坐起身,袭人忙去扶他。他却指着窗外那株海棠,对黛玉道:
“妹妹你看……那海棠,今年开得这样早,却谢得也这样快……像不像……像不像我们……”
黛玉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残红狼藉,心下凄然,哽咽道:“胡说什么……好好养着才是正理。”
宝玉却痴痴望着那花,不再言语。
贾环看着这一幕,看着宝玉为落花伤情,黛玉为之垂泪,宝钗温言劝慰
这一切,与他所处的那个充满算计、步步惊心的世界,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厚厚的琉璃。
他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这就是贾宝玉的世界。即使濒死重生,即使幻灭通悟,他依然是世界的中心,依然有无数人为他喜,为他悲。
而自己,终究只是个看客,是个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挤进这画面边缘的“庶弟”。
他默默后退一步,将自己隐入阴影里。
【叮!宿主目睹‘宝黛’核心互动,心境产生波动。‘孤标逸韵’效果触发,疏离感小幅提升。】
又坐了片刻,贾环便起身告辞。宝玉并未留他,只淡淡点了点头。
黛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宝钗则温声道:“环兄弟慢走。”
走出怡红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贾环深吸一口气,将方才那点莫名的情绪压下。
感伤无用。宝玉有他的眼泪和海棠,而自己,只有前方那条必须杀出的血路。
三日后,宫中。
那才是真正见分晓的地方。
他捏了捏袖中那枚北静王所赠、触手生温的玉佩,步伐坚定地朝前走去。
身后,怡红院的丝竹声和啜泣声,渐渐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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