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内,暖炉烧得正旺。
空气却像结了冰。
薛姨妈手中的茶碗,盖子与碗沿磕碰,发出一连串细碎的轻响。
她对面,薛蟠一脚踩在凳子上,面色涨红如猪肝。
“娘!不能再等了!”
“甄家那群王八羔子,都快把铺子开到咱们家门口了!再这么下去,咱们就得关门跑京城要饭去!”
半年了,薛家的绸缎生意一落千丈。
甄家的新花样层出-不穷,价格又死死咬住,低他们一成。
金陵城里的富贵人家,如今只认甄家的“流光锦”,谁还记得薛家的“贡品缎”?
“哥哥,吵嚷解决不了问题。”
薛宝钗的声音很轻,却让薛蟠的火气瞬间熄了一半。
“宝丫头,你倒是说句话!咱们的货都快在库里发霉了!那些掌柜的,一个个愁眉苦脸,都快上吊了!”薛蟠的语气软了下来。
薛宝钗放下针线,抬起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我问过张掌柜。”
“甄家的缎子,好看来得快,去得也快。穿个把月,颜色就淡了,不如咱们家的经久。”
薛蟠一拍大腿,“那不就结了!咱们就把这事儿传出去!说他们的是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没用的。”薛宝钗摇了摇头。
“为何?”
“如今时兴的,就是个新样子。谁家的小姐太太,一件衣裳能穿上一年半载?等她们穿腻了,甄家的新花样又出来了。”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薛蟠头上。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抢咱们的饭碗?”
“甄家厉害的,不是花样。”薛宝钗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更深的地方。
“是他们的染料,还有织法。我托人弄来一小块他们的‘烟雨纱’,那料子轻薄如雾,咱们家的老师傅研究了半个月,也仿不出来。”
薛姨妈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去信给你舅舅,让他在京里想想办法?”
“远水解不了近渴。”薛宝-钗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决断。
“眼下,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薛姨妈和薛蟠齐声问。
“降价。”薛宝钗吐出两个字。
“不行!”薛蟠立刻跳了起来,“咱们是皇商!降价岂不是自降身份?以后还怎么跟那些官家做生意?”
“哥哥。”薛宝钗看着他,“身份是身份,生意是生意。”
“咱们的货,成本就在那里。再降,就要亏本了!”
“亏本,也要卖。”薛宝钗的眼神冷了下来。
“咱们亏得起,甄家,未必亏得起。”
“他们根基不稳,全靠这口气撑着。只要咱们能熬死他们,这金陵城的生意,就还是咱们的。”
薛蟠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还是那个在闺房里看书绣花的妹妹吗?
这杀伐决断的狠劲,比自己这个爷们还像爷们。
“就……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薛宝-钗重新拿起针线,“先亏,才能后赚。生意场,如同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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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冯府,小院。
天还未亮,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
冯房和猴三两个人,像两只热锅上的蚂蚁。
“猴崽子,考篮里的木炭可看好了?得是那种顶好的银霜炭,烧起来没烟,不然熏着少爷,怎么答题?”
冯房一边往一个食盒里装着精致的点心,一边絮絮叨叨。
猴三则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一个竹制的考篮。
“房叔,您就放心吧!笔是两管上好的狼毫,墨是新磨的徽墨,水壶里灌的是温热的参茶。连少爷进去垫屁股的棉垫子,我都多备了一个。”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仔细点,别把不该带的东西带进去,那可是要杀头的!”
“晓得晓得。”
两人忙得脚不沾地,书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冯渊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暗色儒衫,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
他站在那里,像一柄出了鞘的剑,清冷,锋利。
他扫了一眼忙乱的两人。
“吵什么?”
声音不大,却让冯房和猴三瞬间安静下来,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少爷……”冯房搓着手,一脸的紧张,“您……您再看看,还缺什么不?”
冯渊没看那考篮,他的目光落在猴三身上。
“我走后,府门关紧。”
“是。”
“周师傅那边,酒肉照旧送。”
“是。”
“韩先生那里,这个月的束修,今日就送过去。”
“是。”
他一句一句地吩咐着,条理清晰,不带半分情绪,仿佛他今日不是去赶考,而是去巡视自家的田产。
冯房和猴三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半年前那个被打得半死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
他的话,就是规矩。
“都准备好了?”冯渊问。
“好了好了!”两人连忙点头。
冯渊走过去,提起那个考篮,掂了掂。
“点心太多了,拿掉一半。换成两个肉饼。”
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少爷!”冯房急忙跟上,“天还早,您吃口热粥再走啊!”
“不必。”
冯渊的脚步没有停顿。
“考场门口,不许逗留。去街对面的茶馆等着。”
他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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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试的考场设在府衙的贡院。
天色蒙蒙亮,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有坐着华丽马车来的富家公子,也有背着破旧书箱的寒门士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又压抑的气氛。
冯渊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他闭着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将周围的喧嚣隔绝在外。
周梧的训练,让他学会在任何嘈杂的环境里,都能瞬间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开门——”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令,贡院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考生们蜂拥而入。
门口,站着一排如狼似虎的兵丁。
每个考生都要经过严格的搜检。
考篮里的东西被一件件倒出来,连肉饼都要掰开检查。
考生本人,则要脱去外袍,连发髻都要解开。
轮到冯渊时,一个兵丁粗暴地抓过他的考篮,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
另一个兵丁则伸手来解他的衣带。
搜检完毕,没有问题。
冯渊默不作声地将东西收好,提着考篮,走进了贡院。
贡院里,是一排排狭窄的号舍。
每个号舍只有一丈见方,仅能容纳一人转身。
冯渊找到自己的号牌,走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块木板,白天是桌案,晚上是床铺。
他放下考篮,没有急着整理笔墨。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这狭小空间里的冰冷和孤独。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在这里度过三天两夜。
这三天,将是他踏上复仇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发卷——”
随着又一声号令,考卷被分发下来。
冯渊展开考卷。
一共三道题。
第一道,经义。“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第二道,诗赋。以“春风”为题,作诗一首。
第三道,策论。“论我朝南漕北运之利弊。”
冯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韩安梦怎么自己没有这种运气。
他缓缓提起笔,饱蘸浓墨。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的字,不像寻常书生那样秀气圆润。
一笔一划,都带着一股金石之气,一个杀伐之风。
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用刀刻。
他下笔极快,却又极稳。
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写完策论,再回头写经义和诗赋,更是信手拈来。
当别的考生还在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时,他已经停了笔。
他将考卷吹干,仔细折好,放进封套。
然后,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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