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冯渊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衣。
他对面,韩安梦的神情复杂。
如果说周梧是震惊于冯渊身体的蜕变,那韩安梦,则是心惊于他心智的成长。
桌上摊开的,是一副巨大的大吴王朝舆图,上面用朱笔和墨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早年太上皇好大喜功,三征辽东,看似是开疆拓土,实则已经耗空了国库,动摇了北境军心。”韩安梦的手指,点在舆图的东北角。
“而今新皇登基,根基不稳,内有太上皇旧臣掣肘,外有强敌环伺。如今既无法安内,又无法攘外。”
冯渊的目光,却落在了舆图的西北方。
“当年回鹘部族在漠北一战,击溃我朝十万大军,尝到了甜头,屡屡犯北疆。”
“北边的突厥,更是貌合神离的豺狗。他们今日能与我朝联盟,明日就能在背后捅刀子。”
冯渊抬起头,看向韩安梦。
“先生,北境卫所兵员空虚,钱粮不继,军心涣散。迟早有场大仗要打。而且,只怕会比上一次,败得更惨。别又重蹈靖康之事了”
韩安梦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过半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提点引导的学生了。
他能从自己给出的信息里,看到更深、更远的东西。
他身上那股书卷气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将帅之气,和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
韩安梦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不知道,自己倾囊相授,究竟是培养出了一位治世之能臣,还是释放出了一头恶狼。
“你……想去北边?”韩安梦试探着问。
冯渊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用手指,轻轻划过舆图上那条从洛阳通往北境的漫长路线。
他的野心,早已不在这个小小的金陵城。
书房内的沉重气氛,因冯渊一句话而悄然转变。
“先生。”冯渊的声音打破了关于北境军务的死寂,“考校一下我的经义吧。”
韩安梦从舆图上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错愕。
韩安梦收敛心神,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孟子》,指节因常年握笔而显得骨感分明。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句作何解?”他随口拈来一句,打算先探探冯渊的根基。
这本是儒生启蒙的要义,他料想冯渊自会有一番标准说辞。
冯渊眼帘都未抬一下,声音平直得像一根拉紧的琴弦。
“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社稷是舟,君王是掌舵人。舟毁人亡,是为常理。”
韩安梦捻着胡须的动作一顿。
这个解释,剔除了所有仁义道德的粉饰,只剩下赤裸裸的利害关系。
他不露声色,继续发问:“《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何为治国?”
“固民本,强兵戈,利其器,足其食。”冯渊的回答快得几乎没有思考,“国之根本,在于民,在于兵。民富则国安,兵强则国威。其余皆为枝节。”
韩安梦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问的是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冯渊回答的却是法家富国强兵的霸道之术。
每一个字都精准,却又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寒气。
韩安梦沉默地合上书卷,书页合拢发出一声轻响。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没有半分少年人应有的恭谨或求知欲,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不用再考了。”韩安梦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缓缓将书放回原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书脊。
“之后的县试,”韩安梦一字一顿地开口,像是在确认一个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事实,“你可以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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