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府的后园里,几株早梅开得正盛,清冽的香气在微寒的空气中浮动。
尤二姐与贾迎春等人正陪着邢岫烟在园中散步,几人低声说着话。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冯渊穿着一身玄色常服,信步走来。
他今日的神色,与往日里的沉郁冷肃截然不同,眉宇间带着一丝舒展,像是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众人,带着一种巡视自己领地的惬意。
尤二姐等人连忙垂首行礼,喊道:“夫君。”
唯有尤三姐,穿着一身惹眼的石榴红裙子,双手环胸,斜倚在一棵梅树下。
她上下打量了冯渊一番,那双风流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国公爷今日气色真好。”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娇蛮。
“可是遇上什么天大的喜事了?说出来也让姐妹们跟着高兴高兴。”
这话,带着钩子,带着刺。
园中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冯渊停下脚步,看着她。
他不说话,只是那目光,像是要把她身上那件红裙子看穿。
尤三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却依旧强撑着,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冯渊忽然笑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迈开步子,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尤三姐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树干上,退无可退。
在众女或惊或惧或羡的目光中,冯渊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手臂一伸,便将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
“啊!”
尤三姐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肩膀。
那张素来泼辣的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慌乱和一抹难以置信的红晕。
“你……你放我下来!”
冯渊置若罔闻,抱着她,转身就往她的院子走去。
他抱着她,就像猎人抱着自己最得意的猎物,姿态轻松,步伐稳健,完全无视了她那点挣扎的力气。
他从尤二姐和邢岫烟等人身旁走过,给了她们一个奸邪的眼神。
园中,只剩下几个女人僵在原地,全都脸色发红。
风吹过,梅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她们的发梢和肩头,冰凉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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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荣国府内,气氛却与这边的春意盎然截然不同。
荣禧堂里,地龙烧得暖烘烘的,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意。
贾母坐在正上方的宝座上,满头的银发,似乎又多了几根。
王夫人、薛姨妈分坐两旁,皆是面带愁容。
薛宝钗安静地站在母亲身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堂下,贾政躬身站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政儿。”
贾母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宝玉那事,你再去问,那冯家小子,到底是怎么说的?”
贾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
“回老太太……冯指挥使说……”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说,时日已久,城外官道人来人往,线索早已断绝。那些凶徒,手法老练,未留下半点痕迹,恐怕……恐怕已是石沉大海,成了悬案了。”
他将冯渊那套公事公办的托辞,小心翼翼地复述了一遍。
王夫人听完,眼圈一红,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薛姨妈更是长叹一声,满脸的绝望。
整个荣禧堂,被一股沉重的无力感笼罩。
就在这时,门帘一挑,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来人是贾赦。
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酱色绸缎袍子,腰间系着玉带,手上把玩着两个核桃,脸上红光满面,与堂中这愁云惨淡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进来后,只对贾母略一拱手,便自顾自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什么叫查不出来?”
贾赦将核桃在手里转得咔咔作响,斜着眼睛看自己的弟弟贾政,嘴角满是讥诮。
“是人家根本就不想查!”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死水里。
贾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大哥!你……你胡说什么!冯指挥使亲口答应,会亲自督办……”
“督办?”
贾赦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好兄弟,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当咱们荣国府是以前的荣国府了?王子腾都死几年了。”
他站起身,踱到堂中,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人家如今是燕国公!会真心帮你?”
“你还指望他为你那宝贝儿子出头?做梦!”
贾政被他抢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赦,“你……你……”
“我什么我?”
“你也把你女儿嫁给冯渊啊!”
贾赦转过头,看向面色铁青的贾母。
“老太太,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就这么算了。再闹下去,惹恼了那位爷,咱们阖府上下,谁都担待不起!”
王夫人和薛姨妈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薛宝钗的身体,也微微一僵,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满堂死寂。
贾赦的话,虽然粗鄙难听,却像一把刀子,剖开了所有人都在逃避的、血淋淋的现实。
他们引以为傲的国公府的身份,在冯渊那样的人物面前,早已一文不值。
贾母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许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满是落寞的叹息。
那叹息声,像一阵寒风,吹过每个人的心头。
一个时代,似乎真的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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