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满了整个神京城。
风从院中穿过,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冯渊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身后,那张华丽大床上,锦被凌乱,水意潺潺。
一个时辰前,那朵骄傲的有刺玫瑰,已经被他亲手折断了所有的枝干。
他很迷恋这种征服的感觉。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轻微而恭敬。
“爷。”
猴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都安排好了。”
“很好。”
冯渊没有回头。
“等贾琏一动身,听便我号令行事。”
猴三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是!”
他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冯渊的目光,投向了荣国府的方向。
那座庞大的府邸,在夜色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可惜,它已经老了,病了,连爪牙都已锈蚀。
是时候,给它重重一击了。
……
这日,天边还泛着一层死寂的青灰色。
神京城南门,巨大的城门依旧紧闭。
寒冷的晨雾弥漫着,让几丈开外的火把都显得模糊不清。
城门洞下,十几辆蒙着厚厚油布的大车,已经悄然集结。
车辙在薄霜覆盖的石板路上,压出深深的印痕。
一群穿着厚实棉衣的伙计和护卫,正低声催促着,将最后一批货物搬上车,动作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
贾琏裹着一件名贵的黑貂裘,站在一辆大车旁,脸色比天色还要难看。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可他心里的寒意,比这风要冷上千百倍。
他不停地搓着手,哈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
“琏二哥,都这时候了,你还怕什么?”
一个同样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强作的镇定。
他是安镇侯的次子,刘之。
“这趟货一出手,咱们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贾琏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能不怕吗?听说那边最近仗打得越来越频繁了。”
刘之的脸色也白了白,随即又压低了声音。
“怕什么,钱能通神。南门的钱都尉,咱们喂了多少银子进去?他巴不得咱们天天走这条路。”
正说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武官大步走了过来。
正是南门守将,都尉钱虎。
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二位爷,都准备妥当了?”
“时辰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天亮了就不好办了。”
贾琏连忙塞过去一张银票。
“有劳钱都尉了。”
钱虎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揣进怀里,脸上的笑容更盛。
“好说,好说。”
他转过身,对着手下挥了挥手。
“开门!”
沉重的铁锁被取下,粗大的门栓被缓缓抽离。
“嘎吱——”
厚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声响中,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城外旷野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贾琏和刘之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出了这道门,基本上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走!”
刘之低喝一声,车队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就在第一辆大车的车轮,即将碾过城门门槛的那一刻。
“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长街的尽头传来。
那声音,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每一下都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贾琏的动作,猛地僵住。
钱虎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什么人!”
他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长街的雾气中,先是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移动的火光。
紧接着,一排排身着红黑相间的,手持大刀的官吏,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踏着整齐的步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街道两侧。
火光映照下,他们短刀森然,面无表情。
转眼之间,整个南门瓮城,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的退路,都被瞬间切断。
一股肃杀之气,笼罩了整个空间。
车队的伙计和护卫们全都吓傻了,一个个呆立当场,手足无措。
马蹄声停了。
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从士兵队列中缓缓走出。
马上端坐一人,身披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玄色麒麟甲,腰悬长刀,面容冷峻如冰。
火光将他的脸庞勾勒得棱角分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正是冯渊。
“冯……冯渊!”
贾琏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刘之更是吓得倒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钱虎握着刀柄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滚滚而下。
“冯大人。”
冯渊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些蒙着油布的大车上。
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抬起了手,轻轻向下一挥。
“查抄走私国贼!”
一个亲卫高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
“反抗者,格杀勿论!”
发出一声整齐的低吼,手中的大刀齐齐向前一指。
那股钢铁洪流般的杀气,瞬间冲垮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几个护卫下意识地想拔刀,却被身旁同伴死死按住。
钱虎手下的几个城门兵,更是“当啷”一声,将兵器丢在了地上,跪地求饶。
冯渊的亲卫大步上前,一把扯开一辆大车上的油布。
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南货布匹。
而是一箱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铁锭,在火光下闪烁着乌沉沉的光。
另一辆车上,是大量的药材,其中不乏只有军中才会大量配备的伤药。
还有茶叶,食盐,甚至还有几车粮食。
每一件,都是朝廷严禁私自运往边境的战略物资。
“贾琏。”
冯渊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已经瘫软在地的贾琏面前。
他俯下身,看着贾琏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私运铁器,通敌叛国,按我大吴律法,当如何处置?”
贾琏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完了。
贾家,也完了。
……
天,终于亮了。
但笼罩在神京城上空的,却不是晨光,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阴云。
安乐侯府的刘之与荣国府的贾琏等好几家的人,在南门走私铁器药材,被人赃并获的消息,像一场剧烈的地震,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传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
早朝之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龙椅之上,皇帝环汔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面前的御案上,摆着一份由五城兵马司连夜呈上的奏折,和几块从南门缴获的铁锭样品。
“好!好得很!”
环汔猛地抓起一块铁锭,狠狠砸在金殿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国之栋梁!朝廷的肱股之臣!”
他的声音,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在太和殿中回荡。
“国库空虚,前线将士缺衣少食,他们倒好,转手就把朝廷的命根子,卖给那些亡我之心不死的豺狼!”
“这是在挖我大吴的根基!这是通敌!是叛国!”
皇帝的咆哮,让所有大臣都把头埋得更低了。
“彻查!”
环汔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指着下面的一众臣子。
“给朕彻查!此事背后,还牵扯了谁!不论官居何位,不论是何等勋贵,一律给朕连根拔起!”
他的目光,在殿中扫视,最后,定格在站在武将后列,一身戎装,沉默不语的冯渊身上。
“冯渊。”
皇帝的声音,变得冰冷而锐利。
冯渊出列,单膝跪地。
“臣在。”
“此事,你有功,升任刑部侍郎,接下来由你全权负责。”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赐你金牌,许你先斩后奏之权!朕不要过程,朕只要结果!”
“朕要看到一颗颗,叛国贼的人头!”
冯渊抬起头,迎上皇帝那充满杀意的目光。
大殿中的光线,照在他那身冰冷的铠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他缓缓叩首,声音沉稳而清晰。
“臣,谢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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