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壳再次温热起来,内里的星河无声旋转,仿佛在积蓄力量。自那只充满怨念的老獾之后,剧场安静了一段时间,但我能感觉到,那并非终结,而是下一场风暴前的平静。
今夜,月光依旧清冷。我摩挲着温润的蜗牛壳,心中既有恐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果然,壳内星辰光芒渐盛,一个不同于疤脸那狂暴怨念的、更加复杂的情感波动传递出来——那里面混合着深切的悲伤、绵长的思念,以及一种守护温柔的祈求。
“幕灵?”我在心中轻声呼唤。
【感知到强烈的‘思念’与‘守护’执念。】幕灵冰冷的声音如期而至,【新剧目请求上演。是否接受?】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我稍作镇定,问道:“是谁的故事?”
星光微微闪烁,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虚影:一边是一只体型敦实的黑山羊,另一边是一只威猛雄健的东北虎,两者亲昵地靠在一起,画面奇异又和谐。
“我接受。”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渴望听到的,或许正是这种不同于阴谋与背叛的故事。
幕灵的声音毫无波澜:【剧目加载完毕。开幕。】
蜗牛壳内,星光如水银泻地,农场、远山、雪景迅速勾勒成型,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干草和阳光的味道。
剧幕一:黑山羊的回忆
一个温和而略带悲伤的声音响起,那是自称“小黑”的黑山羊的叙述。
(画面随着它的讲述缓缓流动)
“我叫小黑,曾生活在长白山脚下老张的农场里。”景象中,慈祥沉默的老张、温顺的羊群、美丽的四季风光一一呈现,氛围宁静祥和。
“我出生的那个春天,老张从山上带回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东北虎。”画面聚焦:一个奶瓶,一只虚弱但贪婪吮吸的小虎崽,它的左眼上方,有一道清晰的伤痕。
“我们叫他小虎。”景象变化,幼小的我跟小虎形影不离:它蹒跚学步跟在我身后,我们在草地上嬉戏,在夏夜的草堆上并排躺着数星星……温馨的片段流淌着,那段时光美好得不真实。
“但小虎一天天长大,它属于山林。”画面色调开始染上离别的愁绪。动物园的车来了,铁笼关上了小虎,它困惑、咆哮、撞击栏杆。卡车远去,扬起的尘土后,是站在原地、心里空了一块的我,和背影愈发佝偻的老张。
叙述至此,小黑的情绪充满了失落。
剧幕二:恐惧与重逢
场景陡然切换,变得冰冷而压抑。
“三年后,老张病了,农场被卖,我被送到了牲畜市场。”景象中是嘈杂的市场、狭窄的笼子,以及我听到的、让我如坠冰窟的话:“……动物园正好需要喂虎的活食。”
运输的颠簸,无尽的恐惧。最终,“东北虎园”的大门打开。
“我腿软地站在园子里,等待死亡。”景象中,成年的我瑟瑟发抖。远处,一头巨大的、肌肉结实的东北虎站起身,金色的瞳孔锁定了我,一步步靠近。捕食者的威压透过星光剧场几乎让我窒息。我闭上眼,能感受到它奔跑带来的震动,闻到它身上强烈的野性气息——但在那气息之下,似乎有一丝……遥远的熟悉感?
热息喷在我的脸上。但预想中的撕咬并未到来。
我颤抖着睁开眼。巨大的虎头就在眼前,它的鼻子几乎碰到我。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我看到了它左眼上方——那道跨越了时光的、熟悉的伤疤。
时间凝固了。 “小虎?”我听见自己微不可闻的声音。
老虎猛地后退,巨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它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被哽住的声音。
“小黑?”一个低沉、迟疑,却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这百兽之王的喉中艰难地发出。
剧幕三:真相的辉光
景象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温情淹没。威猛的老虎像小时候一样绕着我又蹦又跳,发出喜悦的咆哮,用头温柔地蹭我。我们急切地交流,分享别后的时光。我讲述农场的变故,它诉说在动物园的思念,并郑重告诉我:“我从未伤害过任何动物……我总是想起我们一起吃奶的日子。”
围观者的惊讶,动物园管理员的困惑,专家们的观察……画面快速闪动,最终定格在动物园做出的明智决定:让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星光剧场的画面变得明亮柔和,展现我们相伴的四季:春雨中漫步,夏荫下乘凉,秋日里追逐落叶,寒冬中相互依偎取暖。年复一年,直至毛发斑白,步履蹒跚,我们依然如同最初那般,形影不离。
“生命的奇妙就在于此,”小黑的声音充满感慨,“最可怕的时刻,变成了最美好的开始。久别重逢的伙伴,守护我直至终老。”
故事接近尾声,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温暖的午后,衰老的我和小虎并肩躺在阳光下,安详而满足。
终幕:感动与困惑?
蜗牛壳内的星光缓缓平复,演出落幕。 幕灵冰冷的声音响起:【剧目《虎园重逢》上演完毕;剧场能量温和补充。】
我久久无法回神,完全沉浸在黑山羊与东北虎之间那段纯粹、跨越物种的深厚友谊之中,眼眶湿润。
“我好感动,我再仔细回味回味!”我由衷地感叹,甚至下意识地想与幕灵分享这份情感:“你觉得呢?”
剧场内一片寂静。幕灵那本应毫无感情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仿佛它那冰冷的逻辑核心也无法瞬间处理这个充满感性的问题。
【我……】它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硬邦邦地给出了一句不着调的回答:【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话音落下,星光彻底隐去,蜗牛壳恢复平静,只留我一人,握着微暖的壳,对幕灵这突如其来的“人性化”反应,感到一阵莫名的好笑与深思。
下一个寻求“上演”的,又会是谁?而那个冰冷的幕灵,似乎也并非全无“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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