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暂歇,沙丘宫覆上了一层冰冷的白衣,肃杀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宁静。林昭怀揣着那份滚烫的牵挂和新的口诀,在囚室中争分夺秒地推演。手炉的温暖早已散去,但那份余温似乎已烙在他心底。
蒙雪留下的新口诀确实精妙,似乎是对“璇玑玉衡”模型能量转换环节的补充。结合之前的计算,林昭对玉珪能量波动与时空涟漪的关联有了更深的理解,甚至隐约触摸到一丝如何主动“安抚”或“引导”那狂暴能量的可能性。但这需要更精确的模型和更强大的算力,非此刻徒手所能及。
他的心始终悬着。蒙雪要去宫中秘府寻找“岐山石室星图”,那里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绝非易事。徐福如同暗处的毒蛇,对陇西的兴趣已被勾起,迟早会察觉蒙雪的动向。赵高更是不会放过任何落井下石的机会。
焦虑中,他再次尝试通过铜镜反射阳光与外界联系,但这次,窗外久久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此时,沙丘宫深处的皇家秘府之外。
蒙雪身着偷来的低阶宦官服饰,脸上刻意抹了些灰土,低着头,混在一队运送废弃简牍的杂役中,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秘府西侧的一处偏门。这里是管理疏漏之处,她通过兄长麾下一名曾在此轮值的卫士,摸清了他们交接班的短暂空隙和一条鲜为人知的通风暗道。
队伍在偏门处停下,进行交接。蒙雪趁守卫检查他人时,身形一闪,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阴影中,迅速撬开一处早已松动的栅格,钻入了那狭窄潮湿、布满灰尘的通风道。
暗道曲折幽深,弥漫着陈腐的墨香和木头霉变的气息。她凭着记忆中的草图和自己对机关术的理解,艰难地爬行,避开几处疑似警报机关的位置。
终于,根据推算,她来到了秘府内部一层存放天文地理类杂项档案的区域下方。她小心翼翼地顶开一块活动的地板,探出头去。
眼前是一排排高耸至顶的木架,上面堆满了竹简、木牍和绢帛,空气中尘埃浮动,寂静无声。她迅速钻出,根据之前查到的目录,朝着标记有“岐山”、“石室”相关卷宗的位置摸去。
心跳如鼓槌。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
就在她找到目标区域,踮起脚尖抽取一卷看似古老的星图绢帛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女公子真是好雅兴,竟扮作宦者,来此寻古问今?”
蒙雪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赵高的心腹,那个曾刁难过她侍女的宦官,正带着几名满脸狞笑的属下,从书架后转了出来,显然早已在此埋伏!
“咱家就说,近日总有宵小窥探秘府的风声,原以为是六国余孽,没想到竟是蒙家千金!”宦官尖笑着逼近,“私闯禁地,窃窥秘藏,该当何罪啊?蒙将军可知晓?”
蒙雪脸色煞白,心知中计!对方早已张网以待!她下意识地将刚到手的星图绢帛紧紧藏在身后。
“拿下!人赃并获!”宦官厉声道。
两名恶仆扑了上来。蒙雪虽通晓机关,却并非武艺高强之人,挣扎中发髻散乱,脸上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疼。但她死死护着那卷星图,不肯松手。
“搜!把东西夺过来!”宦官叫嚣着。
混乱中,一名恶仆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狠狠地去抢那卷绢帛。撕拉一声!质地古老的绢帛竟被撕裂开来!
大半幅星图被那恶仆夺去,但还有一小部分,约三分之一,仍被蒙雪死死攥在手里,边缘还带着被撕裂的毛茬!
“还敢反抗!”宦官大怒,上前一步,竟拔出腰间短刀,恶狠狠地朝着蒙雪抓着残卷的手臂刺去!
哧!
刀刃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了她藕色的宦官服袖口,也溅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和那残存的星图碎片上。
蒙雪痛哼一声,却咬紧牙关,没有惨叫,反而趁着对方拔刀的间隙,猛地用头撞开身前一人,转身朝着来的方向狂奔!她记得那边有一处废弃的楼梯口!
“追!别让她跑了!”宦官气急败坏地吼道,带人急追。他们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女公子如此刚烈。
蒙雪捂着流血的手臂,凭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求生的本能,在昏暗的档案架间拼命奔跑。鲜血滴落在灰尘中,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
绝望之际,她猛地瞥见侧方一个堆满废弃物的角落,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被虫蛀空的巨大卷轴桶。她不及多想,用尽最后力气钻了进去,屏住呼吸,蜷缩在黑暗中。
追兵脚步声从旁边掠过,叫骂着奔向远处。
黑暗中,蒙雪剧烈地喘息着,手臂剧痛钻心,鲜血不断渗出。她颤抖着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粉,胡乱洒在伤口上,又撕下内裙布料紧紧扎住。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
她借着桶口缝隙透入的微光,展开那幅用鲜血换来的残破星图。果然是她要找的“岐山石室星图”的一部分!上面绘制着奇特的星官连线和大地的对应脉络,其中一个标记点,正指向陇西某处山形!与她之前推断的遗冢位置高度吻合!
然而,图是残的,最关键的核心部分被抢走了。
她靠在冰冷的桶壁上,又痛又冷,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和对林昭的担忧。自己失败了,还打草惊蛇,赵高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追捕声似乎远去了。她正想悄悄爬出,忽然听到两个极低的声音在附近交谈,似乎是秘府的看守在交接:
“……真是晦气,跑了一个,还见了血……” “嘘……小声点!赵府令吩咐了,那抢来的图立刻封存,任何人不得外传……” “听说那图关系重大,好像和什么长生之秘有关?徐福方士刚才都被紧急召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上头的事,少打听为妙……”
徐福也牵扯进来了?!蒙雪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把消息传给兄长和林昭!
她强忍着剧痛和虚弱,等到四周彻底安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爬出藏身之处,沿着记忆中来时的路,踉跄着、几乎是爬行着,重新钻回那条通风暗道……
当夜,蒙毅值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他打开门,只见妹妹蒙雪浑身血迹和灰尘,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昏厥在门口,手中却紧紧攥着一幅染血的残破星图。
而囚室中的林昭,彻夜未眠,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直到天快亮时,他才透过高窗,看到蒙毅带着一名提着药箱、神色匆匆的心腹医士,快步穿过庭院,走向蒙雪所居的宫苑方向。
林昭的心脏猛地一缩,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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