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雪探视带来的短暂温暖与剧烈心痛,如同冰火交织,深深烙印在林昭心中。那枚绣着红梅的香囊被他贴身珍藏,每当指尖触碰到粗糙的丝线,仿佛就能汲取到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她苍白却强撑笑意的脸庞,成了他在这阴暗囚牢中最清晰的光亮,也化作了最沉重的责任。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不能再让她因自己而受到丝毫伤害。强烈的保护欲压倒了个人的恐惧与对历史的敬畏。他开始更加疯狂地推演,不仅是为了自救,更是为了能拥有足够的力量,为她撑起一片安全的天空。
香囊里的那几句《道德经》——“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他反复咀嚼。蒙雪是在提醒他保持冷静,以超然的心态观察奥秘,同时也要有明确的边界和目的吗?还是另有所指?他注意到抄录的绢帛质地似乎与之前略有不同,更薄更韧,心中微微一动,但眼下无暇细究。
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对玉珪和“璇玑玉衡”模型的演算中。头痛和幻象依旧不时袭来,甚至因为他的强行催谷而加剧。有时他会突然忘记某个关键公式,有时又会被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干扰——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的林昭正在实验室里焦急地分析数据。因果的反噬正在侵蚀他的根本。
但每当快要支撑不住时,怀中的香囊和脑海中那双担忧又坚定的眸子,便会让他重新凝聚精神。
就在林昭几乎要将那残缺模型推演到一个临界点时,徐福果然再次“如期而至”。
这一次,他没有绕圈子,脸上那惯常的温和笑容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学者般的专注与急切。他甚至不顾身份,直接坐在了林昭对面的草席上,开门见山:
“林先生,明人不说暗话。那半幅星图,我已看过。”他目光灼灼,“其上所载星络地脉之对应,精妙绝伦,远超当下所知!然,核心之处缺失,强推之下,确实如先生所言,气机紊戾,凶险异常!”
他竟然亲身体验了“反噬”?林昭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适当惊讶:“方士果然非常人,竟能亲身感应天地气机。”
徐福摆摆手,显然没心思客套:“先生此前所言‘钥引’,究竟是何物?又在何处?还有那推演秘法,可否详述?若得先生之助,补全此图,窥得长生之秘,福必当倾力报答,助先生脱离此困厄之境!”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与渴望,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那星图的奥秘显然深深吸引了他,但也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
林昭知道,鱼已上钩,而且咬得很深。他沉吟片刻,故作高深:“‘钥引’并非凡物,乃师门传承之核心,与天地星辰共鸣。其形制特殊,非金非玉,内含星图……”他缓缓描述着玉珪的特征,却不说其在自己手中,“至于推演之法,更是艰深,需配合‘钥引’及特定地势,方能引动星力,否则徒劳无功,反受其害。”
他刻意将玉珪(钥引)、推演法、地势(陇西遗冢)三者绑定,缺一不可。
徐福听得极其认真,眼中光芒闪烁不定,显然在急速权衡。林昭的话半真半假,既点出了关键,又设置了极高的门槛。
“先生可知那‘钥引’下落?”徐福急切追问。
林昭摇头,面露遗憾:“此物乃师门至宝,失落已久。或许……就在那星图所示之地的某处吧?”他将线索再次引向陇西。
徐福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掐算着。良久,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昭:“先生困于此地,空有屠龙之技,却无施展之机,岂不可惜?福虽不才,或可设法让陛下准许先生参与星图研析,甚至……亲往那地势所在勘查一番?总好过在此虚耗光阴。”
他开始抛出诱饵,试图以“自由”和“研究机会”来换取林昭的合作。
林昭心脏狂跳,这正是他想要的!但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他露出犹豫挣扎之色:“陛下与丞相那边……”
“陛下所求,无非长生。”徐福压低声音,“只要先生展现出价值,陛下面前,福或可进言。至于丞相……”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有陛下圣断。”
两人目光交汇,都在评估对方的底线和意图。这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与虎谋皮,险恶异常。
最终,林昭缓缓点头:“若真能如此……林某愿尽力一试。然,必须确保蒙姑娘……及其家人,不再受任何牵连。”他提出了最重要的条件,将蒙家的安全作为合作的底线。
徐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先生重情重义,福佩服。此事,福应下了。”
就在此时,林昭怀中的玉珪毫无征兆地剧烈灼烫起来!同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徐福形象骤然扭曲模糊,他仿佛听到无数金属摩擦撞击的刺耳噪音,以及一个冰冷威严、却又透着一丝奇异亢奋的声音在脑海炸开:
“……朕欲观星轨运转之妙,着尔等速备‘璇玑玉衡’,于观星台候驾!……”
幻象一闪而逝!林昭猛地晃了晃头,脸色瞬间苍白。
徐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先生?”
“……无事。”林昭强压下心悸,努力保持平静,“只是忽然心有所感……陛下,或许近日会对星象之事,格外感兴趣……”
徐福瞳孔微缩,深深看了林昭一眼,不再多问,起身告辞。
送走徐福,林昭背靠墙壁,冷汗涔涔。
刚才那幻象……是未来的碎片?秦始皇竟然知道“璇玑玉衡”?而且要亲自观星?这意味着什么?
是因徐福的进言?还是历史的轨迹已经因他的干预而发生了更剧烈的偏转?
他颤抖着手取出香囊,紧紧握住。
风雨欲来,他必须尽快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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