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向下，深得超乎想象。
顶部入口在他们进入后便无声关闭，将追兵的喧嚣与观测站的幽蓝光芒彻底隔绝。唯一的光源来自林默平板电脑的冷光，以及嵌在粗糙岩壁中、如同星屑般断续延伸的发光菌类与能量导线。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类似电路板过热的金属灼烧感。
阶梯并非人工开凿，更像是某种巨大力量撕裂地层后形成的天然路径，只是被后人（很可能是王秀兰）加以利用和粗略修整。脚下时而湿滑，时而硌脚，赵海成不得不紧紧抱着小满，全靠林默在前方用精准的步伐指引。
“我们在地下多深？”赵海成压低声音问道，回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闷。
“传统深度没意义，”林默头也不回，平板的光映亮她紧绷的侧脸，“王博士的‘巢穴’利用了空间褶皱，我们走的不是直线。按能量脉络计算，我们已经偏离原坐标至少三个‘普朗克长度’的时空曲率。”
赵海成默然。普朗克长度，物理学中最小的可测量尺度，秀兰竟然用它来做距离单位。这再次提醒他，他正行走在妻子创造的、超越常识的领域。
小满在他怀里却异常安静，大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看着岩壁上那些发光的菌类，小声嘀咕：“地下的星星…在唱歌。”
林默脚步微微一顿，侧耳倾听片刻，脸色微变：“不对，歌声变了…有东西被惊动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整个通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细碎的石块从头顶簌簌落下。岩壁上那些发光的菌类骤然变得明亮，光芒急促闪烁，仿佛在传递警报。
“是张建军的熵增武器！”林默语速急促，“他们在尝试暴力破解观测站的防御，能量冲击沿着地脉传导过来了！快走！”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在奔跑。赵海成紧随其后，感觉脚下的阶梯都在颤抖，仿佛整个地下空间随时会坍塌。通道开始出现岔路，如同迷宫，林默却总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她手中的平板上，能量拓扑图剧烈波动，一条代表安全路径的绿色细线在其中艰难地延伸。
“你怎么认得路？”赵海成忍不住问。
“王博士在地脉中留下了‘路标’，”林默简短回答，指了指岩壁上一些不起眼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晶体簇，“只有用特定频率的能量场激发，才会显示方向。我们‘掘墓人’偶尔能捕捉到一些碎片信号。”
“掘墓人…到底做什么？”
“挖掘被埋葬的真相，交易禁忌的知识。”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有时是拯救，有时只是…搅浑水。就像现在。”
前方传来流水声。一条地下暗河挡住了去路，河水漆黑，泛着诡异的磷光，河面上弥漫着冰冷的白色雾气。河对岸，隐约可见另一个洞口。
“只能从这里过去。”林默蹲在河边，用平板扫描着河水，“能量读数异常，水里有东西…是王博士布置的防御机制之一。”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形如金属海星的装置，轻轻放入水中。海星装置沉入水底，发出低频率的嗡鸣。片刻，河水中的磷光稍微暗淡了一些。
“暂时干扰了它的活性。快，踩着河底的石头过去，别沾到水！”林默率先踏入河中，她脚步轻盈，精准地踩在几块微微凸起的黑色石块上。
赵海成深吸一口气，抱紧小满，依样画葫芦。河水冰冷刺骨，即使没有直接接触，那寒意也仿佛能穿透鞋底。他能感觉到水下有某种巨大的、滑腻的东西在缓缓移动，被金属海星发出的声波干扰，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快到对岸时，小满突然指着河水深处：“爸爸，下面有亮亮的花！”
赵海成下意识瞥了一眼，漆黑的水流深处，隐约可见几点幽蓝的光芒，组成了类似玫瑰的轮廓，一闪即逝。是错觉，还是秀兰留下的又一个印记？
三人安全抵达对岸。林默收回金属海星，它的表面已经覆盖了一层冰霜。“只能暂时干扰，它很快会恢复。”
他们钻进对面的洞口，这个洞口比之前的通道要狭窄许多，需要弯腰才能通行。然而，没走多远，前方传来了并非来自他们三人的脚步声，以及模糊的谈话声。
林默猛地停下，举起手示意安静，迅速关闭了平板的光源。通道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彼此紧张的呼吸声。
“……信号到这里就弱了，但‘钥匙’的波动还在前面。”一个沙哑的男声说。
“小心点，王秀兰的地方，处处是陷阱。老板要活的，尤其是那个女孩。”另一个阴沉的声音回应。
不是张建军的人！听对话，是另一股势力，目标直指他和小满！
赵海成感到心脏骤紧。林默之前警告过，不止一拨人在找他们。
林默贴近赵海成，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是‘公司’的人。比张建军更麻烦，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轻轻拉动赵海成，示意他后退，摸索着岩壁，找到一个极其隐蔽的裂缝。“这边，快！”
裂缝仅容一人侧身挤过。他们刚挤进去，就听到主通道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和能量武器开火的滋滋声——显然是触发了什么陷阱。
林默带着他们在狭窄曲折的裂缝中穿行，这里没有任何光源，全靠摸索。赵海成能感觉到小满紧紧抓着他的衣领，身体微微发抖。
“别怕，宝贝。”他低声安慰，自己的手心却也满是冷汗。
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跋涉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随着靠近，那光芒越来越亮，带着一种温暖的、类似阳光的质感。
他们挤出裂缝，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边缘。
眼前的一幕，让赵海成屏住了呼吸。
空洞的穹顶，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缓慢旋转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几何光体构成，如同人造的天穹。洞窟中央，是一个平静的地下湖，湖水清澈见底，湖底铺满了闪烁着各色微光的晶体，仿佛将整条银河沉淀在了水底。最令人震撼的是，在湖泊中央，悬浮着一座完全由废弃机械零件、齿轮、电路板和发光植物交织而成的小岛，岛上，一棵主干是粗大铜缆、枝叶由细密光纤维构成的“树”正静静伫立，它的“果实”，是一个个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结构复杂的光团。
这里美得如同幻境，与之前危机四伏的通道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是…‘宁静之间’，”林默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也流露出惊叹，“王博士的避难所，也是地脉网络的一个重要节点。”
小满从赵海成怀里滑下来，开心地跑到湖边，用手去拨弄清澈的湖水，湖底的晶体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涟漪般的微光。
暂时安全了。
赵海成走到湖边，看着湖中央那座机械与生命共生的奇异小岛，心中充满了对妻子无尽的思念和困惑。秀兰，你究竟构筑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林默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水壶：“休息一下，我们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公司’的人和张建军都可能找到这里。”她顿了顿，看着赵海成，“现在，我们可以稍微聊聊了。关于王博士，关于‘摇篮’，关于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你们紧追不舍。”
她的眼神锐利而直接，带着地下勘探者特有的审慎和探究。
赵海成知道，暂时的喘息之后，是更深的谜团和更汹涌的暗流。而这个突然出现、亦正亦邪的女人林默，是敌是友，远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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