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的晨钟总是准时在卯时响起，清越的钟声穿透薄雾，漫过青瓦红墙，落在禅心阁外的竹林里。
叶轩从打坐中睁开眼，指尖萦绕的灵力缓缓收归丹田，周身的气息比半月前又沉稳了几分。
他起身推开竹窗，恰好看见白雪瑶提着食盒站在廊下，晨光落在她发间，替那抹灵动添了几分柔和。
“今日倒是起得早，往常这个时辰，你还得赖半个时辰才肯睁眼。”
白雪瑶笑着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木桌上，里面是清粥、素包，还有一碟切得整齐的腌菜，“后厨的师傅说你最近修行刻苦，特意多蒸了两个素包。”
叶轩拿起素包咬了一口，温热的豆沙馅在舌尖化开，他含糊着说道：“毕竟拿着人家的灵草修炼，总不能一直混日子。再说了，早点变强，也能早点护着你。”
白雪瑶脸颊微红，伸手拍了他一下：“谁要你护着，我自己的修为也没落下。”
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默默将清粥推到他面前。
吃过早饭，叶轩便抱着从藏经阁借来的古籍往竹林深处走去。
那里有一方青石平台，是他寻到的修行宝地，既能沐浴晨光吐纳灵气，又能不受打扰地研读功法。
白雪瑶则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要么翻看叶轩给她寻来的话本，要么就静静看着他修炼，偶尔见他眉头紧锁，便会递上一杯凉茶，陪他解一解功法里的疑难。
日子就这般不疾不徐地过着，叶轩每日除了打坐修炼，便是埋首于古籍之中，从剑道心得读到天地法则，从佛门禅理看到寰宇秘闻。
偶尔来了兴致，还会跟着寺里的僧人一起去斋堂吃斋饭，听他们讲些古寺的旧事，或是跟着老和尚们一起念诵经文。
白雪瑶作为寺里唯一的女子，几乎天天跟在叶轩身后，成了他形影不离的“小尾巴”。
这日辰时，方丈在大殿讲经，消息传开后，寺里的僧人纷纷前往。
叶轩也带着白雪瑶寻了个角落坐下。
大殿内香烟缭绕，佛音悠扬，方丈端坐于莲台之上，声音平和却极具穿透力，将“因果轮回”的禅理娓娓道来。
白雪瑶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目光却时不时飘向身旁的叶轩，见他听得认真，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
不知过了多久，方丈突然话音一转，提出一个疑问：“世间，有修者，有凡人，万物生灵同处一片世界当中，诸位，这公平吗？”
话音落下，大殿内瞬间陷入沉默，只有檀香萦绕，佛音渐歇。
片刻后，一位身着褐色僧袍的中年和尚率先起身，双手合十道：“修者为变强，为大道，为长生，凡人为钱财，为温饱，为幸福生活，各自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所求不同，所得各异，贫僧觉得，此为天道公平。”
方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有理，可还有谁有不同想法？”
又一位僧人起身，“贫僧觉得，此不公平。”
“说说你的想法。”方丈语气依旧平和。
那僧人沉声道：“凡人之所以是凡人，难道是因为他们不想修炼吗？非也。
修者有几千上万甚至数亿年寿命，可凡人不过区区百年，朝生暮死，如蜉蝣撼树。若能引气入体，修炼变强，谁又甘愿困于红尘，平庸一生？
天生的资质差异，寿命鸿沟，从出生便注定了命运的轨迹，贫僧觉得，此为天道不公。”
“此言，亦有理。”方丈轻轻敲击着莲台，目光再次投向众人。
先前那位中年和尚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禅意：“万物轮回，因果衍生，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万物万事，有因必有果，今日所发生之事，或是昨日种因所结之果，或是今朝种下的因，在未来也必将结出相应的果。
天道循环，生生不息，凡所有相，皆是因果交织而成，看似不公，实则是命运的闭环，无人能逃，无人能破。”
他的话让不少僧人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叶轩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我觉得，二位所言皆对，却又不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惊讶，有好奇，也有几分质疑。
毕竟叶轩并非佛门弟子，却敢在方丈讲经时直言反驳，实在大胆。
方丈却面露赞许，笑着说道：“施主已在我寺停留多日，每日修行读书，想必也对我佛门理念有了一定了解，不如说说你的想法。”
叶轩微微拱手，目光扫过众僧，缓缓开口：“刚才这位大师所说，修者为大道、为长生，凡人为生计、为幸福，各自所求，便是公平。此言听着很对，但从佛门口中说出，却未必了。”
那位中年和尚一愣，连忙问道：“请施主解惑。”
“佛门讲究放下，此放下非彼放下，不是放弃一切，而是看透事物的本质，不被执念所困。”
叶轩语气平静：“可‘追寻’一词一出，无论是修者追寻大道，还是凡人追寻幸福，本质上都是被欲望牵引，被目标束缚。既在追寻，又何谈看透？既未看透，又何谈放下？
佛门一边劝人放下执念，一边又在追寻‘成佛’的大道，这本身便是一种矛盾，又怎能以此来定义天道公平？”
轰！！！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大殿内炸响，瞬间让所有僧人陷入沉默。
就连端坐于莲台之上的方丈，也忍不住眼中精光一闪，连忙说道：“施主所言极是，还请继续。”
叶轩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依我之见，天道即公，也不公。公的是，它划分了大范围的区域，就像强大文明与低级文明之间的宇宙屏障，既保护了弱小者不被轻易碾压，也限制了强者肆意掠夺，让每个层次的生灵都有生存的空间。
可不公的是，强者凭什么被限制？修者为了大道长生，不惜逆天而行，历经千难万险，最终却要被一道屏障束缚；凡人渴望摆脱平庸，却因资质所限，连修炼的门槛都摸不到。”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修者为大道长生，看似风光，却要承受雷劫、心魔、争斗之苦，有些修者修炼了数万年，早已身心俱疲，只想寻一处安稳之地休息。
有些凡人不甘平庸，觉得修者世界至高无上，拼尽全力想要强行融入，却大多在中途陨落，或是沦为他人的垫脚石。
世间人人心之所想各不相同，各个宇宙皆有争斗，为利益，为修行，甚至为了红颜，就算是佛门，敢说从未参与过世间纷争吗？
古寺能在九维宇宙中立足，难道真的只是靠‘四大皆空’吗？”
大殿内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
在场的许多和尚都低下头，默默念诵起经文，显然被叶轩的话触动了心神。
方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道：“那，依施主所言，这世间，不存在真正的公平，所谓秩序，不过是一笑料？”
叶轩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世间没有真正的公平，但却需要秩序。秩序无法完全平定纷争，也无法确保每个人都得到公平对待，却能制衡大部分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不公之事。
就像律法无法杜绝所有罪恶，却能让大多数人安居乐业；就像宇宙中的规则，无法阻止强者争斗，却能让弱小者有生存的机会。
没有完美的秩序，就像没有完美的法律，在追寻公平与秩序的路上，只有前进，没有尽头，只有不断完善，没有最终结果，可即便如此，秩序也必须存在，因为一旦失去秩序，世间便会沦为炼狱，弱肉强食，生灵涂炭。”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生死，善恶，这等看似相悖的事情，也必须同时存在。
世人皆追求生，可死乃是无法逆转的未来，就算是修为通天的大能，也无法真正做到永生，甚至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秒会不会有个比你强无数倍的人，突然给你一剑，让你身死道消。”
这话一出，原本沉默的众僧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却又觉得无比真实，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
一个年轻的僧人忍不住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杀我等呢？我们可是什么也没干，与他无冤无仇啊。”
叶轩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残酷：“我比你强，看你不爽，就想弄死你，你只需要去死就行，我凭什么给你理由？
你连与我站在同一高度的资格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跟你谈论所谓的道理？强者的世界，本就没有那么多理由，实力，就是最大的道理。”
那年轻僧人瞬间沉默，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深的思索。
叶轩继续说道：“世人又追求善，主张惩恶扬善，可恶是除不完的。人心的欲望无穷无尽，就像大海的潮汐，永远不会停歇。
每天有无数人出生，谁也不知道那些婴儿将来是善是恶；每天也有无数人陨落，谁也不知道他们临终前是放下了执念，还是带着恶念离去。
善因恶存，没有恶，哪来的善？若是世间全是善人，那‘善’本身，也就失去了意义。”
他环视着众人，语气变得温和了几分：“所谓世间万物，存在即合理。无论是公平与不公，还是善与恶、生与死，无数理念与真理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
正因为有人，有灵，有善，有恶，有生，有死，有追寻，有放下，世间才能正常运转，才能变得鲜活。
若是一切都绝对公平，若是只有善没有恶，若是只有生没有死，那这个世界，也就成了一潭死水，毫无生机可言。”
“阿弥陀佛。”方丈从莲台上起身，对着叶轩深深行了一礼，语气带着几分敬佩，“施主看的如此透彻，老衲受教了。”
“受教了！”
所有僧人齐齐起身，对着叶轩躬身行礼，声音整齐而恭敬。
晨光透过大殿的窗棂，落在叶轩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白雪瑶站在角落，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眼中满是骄傲与爱慕。
大殿内的佛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比以往多了几分通透与豁达。
这场关于公平与秩序的辩论，不仅点醒了众僧，也让叶轩自己对“道”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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