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宁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修长白皙,完全不是记忆中那双布满皱纹、青筋凸起的老太婆的手。
“发什么呆呢?”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走过来,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再磨蹭下去,张队长又要骂人了!”
张队长?
苏婉宁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天刚蒙蒙亮,远处的田埂上已经有人影在晃动。晨风扑面而来,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
她慢慢掀开身上的被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碎花衬衫,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但洗得干干净净。是她当知青时,最常穿的那件衣服。
炕头的旧木箱上摆着一个斑驳的搪瓷缸,红漆的“为人民服务”字样已经褪色发白。缸子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她年轻时的笔迹:
“1977.7.12
今日事项:
记得晒被子
去供销社买红糖
......”
1977年?
她……重生了?
回到了十七岁这年,回到了这个既让她吃尽苦头、又充满无限可能的知青点。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她死死捂住嘴巴。她居然真的重生了!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为了一碗热汤饭就仓促嫁人,更不会让柴米油盐的琐碎,磨尽自己的青春年华。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而活!
她要抓住那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她清楚地记得,就在1977年冬天,恢复高考的消息会像春风一样传遍全国。
这一次,她要靠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考回去,带着录取通知书,开启全新的人生。
苏婉宁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
那双眼睛褪去了岁月的沧桑,恢复了少女的清澈,却又比真正的十七岁少女多了几分坚毅。
她起身站在斑驳的镜子前,整理着凌乱的头发。镜中映出是一张清丽的江南姑娘面孔——
温婉清澈的眉眼,小巧精致的鼻梁,肤色白腻。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沉稳,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门外又传来催促声:
“苏婉宁,快点儿!要迟到了!”
“来了。”
她扬声应道,嗓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却比从前多了几分底气。
盛夏的风穿过知青点的院落,拂过斑驳的土墙,也轻轻掀开了苏婉宁崭新的人生篇章。
田间地头,上工的哨声已经响过三遍。
苏婉宁弯着腰,手中的镰刀还不太稳当,但凭着年轻身体的韧性,一下下割着麦子。只是,后背传来一阵阵钝痛……
下乡前,她连碗都没洗过几次,如今虽有年轻身体打底,可生疏的动作还是让她额头很快渗满了汗。
“婉宁,歇会儿吧?”
知青赵红梅凑过来,递过一个军用水壶。
“你脸色都发白了。”
苏婉宁接过水壶抿了口,刚想说“没事”,就看见不远处的田埂上,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朝她招手,是周明远。
这个戴着眼镜的男知青平时文文静静的,总爱捧着本旧书看,在知青点不算显眼,却和她格外投缘。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带着南方口音的缘故。
周明远小跑过来时,眼镜片上蒙了一层水雾,额头的汗珠都来不及擦。他一把抓住苏婉宁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语气中的激动。
“婉宁,跟你说个事,你千万别外传!”
苏婉宁心头猛地一跳,握着镰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来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顺着周明远的话问道:
“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刚收到家里的信。”
周明远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上面可能要恢复高考了!就在今年冬天!”
赵红梅“呀”地惊呼一声,手里的镰刀差点掉在地上。
“啥?高考要恢复了?”
她声音都变了调。
“明远,这消息准确吗?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周明远推了推眼镜:
“八九不离十!我表哥在教育部门工作,最近都在传这事,正式文件估计很快就要下来了!”
苏婉宁低下头,盯着脚下被割倒的金黄麦穗,耳边嗡嗡作响。
就是这句话,这个消息……
前世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秋日,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起:“全体社员注意!国家恢复高考啦!”
她扔下镰刀就往家跑,心砰砰直跳。刚翻出藏在箱底的课本,木门就被“哐当”一声踹开。
宋满仓堵在门口,黝黑的脸上阴云密布:“又作啥妖呢?”
“我、我要去报名高考......”她声音都在发颤。
“放你娘的屁!”
宋满仓一把攥住她手腕。
“女人家读那么多书干啥?能当饭吃?”
他喷着劣质白酒的臭气。
“跟着老子种地生娃,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那天夜里,宋满仓像头发情的公牛似的把她压在炕上,掐得她腰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不忘用各种言语侮辱她。
“你这娘们就是欠收拾!”
他一边动着,一边往她脸上吐唾沫星子。
“是老子不够威猛,满足不了你?家里缺你吃缺你穿了?人家媳妇有的,你没有?整天尽想些没用的玩意!”
她不死心,半夜又偷偷爬起来,刚摸到炕沿就被拽了回去。宋满仓直接把她按在腿上,一把扒拉下她的裤子,蒲扇大的巴掌“啪啪”落下。
“还不安分?你就是欠揍!”
他恶狠狠地抽打她,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第二天,婆婆叉着腰在门口骂:
“不安分的贱蹄子!每天除了勾引你男人,就知道往外面跑。”
小叔子蹲在院门口抽烟,时不时往屋里瞥两眼。小姑子端着饭碗,阴阳怪气地“劝架”:
“嫂子,我哥这么好的人你上哪里去找,怎么,还想当那女状元啊?”
她被扒光了锁在炕上,白天听着外头人来人往,晚上承受着宋满仓的折磨。等终于被放出来时,村口的报名处早就撤了。
她后来路过知青点,院子里传来阵阵欢笑……
“我数学好,报的是理工科!”
“我想去念师范……”
“我要学医……”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
她跌坐在土墙根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擦不干。眼泪砸在干涸的黄土地上,瞬间就被吸得干干净净,连个湿印子都没留下。
她的梦想,还没开始,就被碾碎在尘土里。
……
婉宁,你怎么了?”
赵红梅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她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你准能考上!听说你当年学习可好了,年年都是第一名!”
苏婉宁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热。她看着周明远,又看看赵红梅,嘴角扬起一抹发自内心欢喜的笑。
今生,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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