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大早,苏婉宁就赶到市图书馆,随着第一批读者走进阅览室。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把借来的《精密仪器原理》和《材料力学》摊开,就听见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起头时,顾淮已经站在桌前。
“早啊。”
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在她对面坐下,顺手取下肩上的军绿色挎包,利落地塞进桌底。
“上周跟你讨论的弯矩图细节,我回去后琢磨几个受力模型。”
他边说边从包里摸出钢笔,铺开草稿纸的瞬间,笔尖已经在纸上动了起来。没有多余的线条,一根“扁担”先稳稳落在纸上,两端的“竹筐”旁清晰标着“集中力”,中段则顺势画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你看这里。”
他用笔尖轻点着那道弧线。
“当荷载位置移动时,弯矩的极值点也会跟着变化。”
说着,他轻轻转动笔杆,目光从图纸移向她的眼睛。
“就像挑夫换肩时,受力的重点会从一边肩膀转移到另一边。”
苏婉宁想起在车间见过的那些复进簧,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
“那炮闩里的弹簧受力情况,是不是也能用这个原理来分析?”
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这个思路很好!下周我去仓库找个报废的弹簧,咱们可以实地测一下应力分布。”
说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低头从挎包里取出一个铁皮饼干盒。盒盖掀开的瞬间,淡淡的麦香飘散出来。
“对了,我妈刚寄来的桃酥,还脆着呢,你尝尝看。”
苏婉宁小心地接过桃酥,轻轻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下。她赶紧用手心接住,眼角却弯了起来:
“真香!阿姨的手艺真好。”
她三两口吃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忽然想起什么,低头在布包里翻找起来:
“其实...我也给你带了点东西。”
一个用麻绳系好的玻璃瓶被她轻轻放在桌上。澄澈的琥珀色液体里,细小的金桂像星星般悬浮其中。
“是我试做的桂花酿。”
她声音里带着些许忐忑。
\"桂花是家里那棵老树开的,蜂蜜倒是稀罕些,是姥姥从京都带回来的。你平时训练累了,泡水喝应该很润嗓子。”
顾淮接过玻璃瓶,凝视着瓶中悬浮的桂花,嘴角微微上扬:
“婉宁,你学习那么累,不用做这些的,你要是想吃了给我说一声,我去给你买。”
说着,他郑重地将瓶子放进挎包最内侧,还细心地在周围垫了块软布。
“我可得收好了,要不然让连里那帮小子看到了,又该说我搞特殊了。”
苏婉宁忍不住笑起来,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没事呀,你喜欢的话,我还可以再做。往后什么季节开花,我就给你做什么花酿,让他们抢也抢不完。”
顾淮忽然沉默下来,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那目光太过专注,看得苏婉宁坐立不安。她索性合上书,拉着顾淮就往外走。
一路将他拉到无人的角落,这才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刚才一直盯着我看,把后面坐着的小姑娘都吓跑了……”
话音还没落地,她就被顾淮轻轻揽进了怀里。他的手臂稳稳地圈着她,许久才低声开口,声音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婉宁,你这样好,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了。”
苏婉宁抬眸,望见他那双比星辰更亮的眼睛,里面映着的全是她的影子。
“你待我……也很好。”
顾淮闻言,唇角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梢。
“那怎么一样?”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这颗心,从始至终,就只想着要对你一个人好。”
一阵风吹过,拂起顾淮额前的碎发,不经意间露出一道寸许长、尚显新鲜的浅疤。
苏婉宁的目光顿在那道疤上,心口毫无预兆地紧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伸过去,轻轻碰了碰疤的边缘。
“这疤……上次见你时还没有呢。”
“小事情,训练时不小心碰的。”
顾淮轻轻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尖贴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
苏婉宁身体微微前倾,故意板起脸盯着他:
“顾淮同志,你都多大的人了,训练还能往额头上碰?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受伤了?”
顾淮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眼底的温柔快溢出来:
“真没事,别担心。”
他终究没说,这道疤是带着新兵演练时,被意外弹起的灼热弹壳划的
两人并肩走到图书馆门口,顾淮忽然停下脚步,从挎包侧袋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物件,小心地递到她手里。
“上周拆报废仪器,捡着个铜制游标,材质好,边缘都磨圆了,你画图时压尺子能用。”
铜游标沉甸甸的,卧在她手心里,表面被岁月磨得温润光滑,精细的刻度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光,还带着点顾淮手心的温度。
“我……我也给你做了个笔袋。”
苏婉宁赶紧低头在书包里翻找,拿出一个蓝色布料缝的小袋——针脚不算特别整齐,却看得出来缝得很用心,袋面上一颗五角星绣得格外认真,边角还特意收了线。
顾淮接过去,指尖在细密的针脚上轻轻摩挲,动作格外轻柔,仿佛那是什么极易破碎的珍宝。
“谢谢。”他声音低沉。
转身走了几步,他又忽然回头,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下周六,郊外新机床厂来了台德国镗床,你不是想了解三维建模吗?我带你去看看,对你学习有帮助。”
一周后,机床厂的车间里轰鸣阵阵。
机床厂的那台镗床果然没让她失望。巨大的钢铁构件在轨道上滑动,铣刀接触工件时溅起的火花,比学校工厂的更亮。
顾淮站在操作师傅旁边,听他讲进给量和切削速度的关系,偶尔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像是在说:
“你看,这就是课本里的金属切削原理”。
中午在厂食堂吃饭时,顾淮很自然地把自已碗里的肉片,夹到苏婉宁碗里:
“多吃点,下午还要看齿轮加工。”
他看着她把肉片埋在米饭里,忽然说。
“你画的图纸,比我们车间的技术员还细致。”
苏婉宁差点被嘴里的饭呛到,连忙捂住嘴:
“哪有这么夸张……”
“真的。”
顾淮放下筷子,表情是少有的认真。
苏婉宁低下头,耳根微微发热,心里却被一种扎实的暖意填满。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连埋在碗底的肉片都仿佛带着别样的甜。
她所学的知识,正以一种清晰而有力的方式,抵达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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