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如同宇宙巨兽垂死的喘息，在柯伊伯带的虚空中缓缓扩散。
那毁灭性的光焰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混乱、充斥着高温等离子体和金属残骸的星云，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烙印在漆黑的星空幕布上。
“轩辕号”如同一条濒死的鱼，漂浮在这片毁灭遗迹的边缘。舰体多处开裂，电火花像垂死的萤火虫般明灭不定，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警报声早已嘶哑，只剩下系统不时发出的、代表着重度损伤的单调悲鸣。
舰桥内，林风艰难地解开安全带，身体因虚脱和过载而微微颤抖。
《基础冥想法》运转，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那几乎将灵魂撕裂的悲痛。他扶着控制台站稳，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舰桥：受伤的船员低声呻吟，幸存的操作员们面色惨白，眼神中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空洞。
胜利的喜悦？不，这里没有喜悦，只有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代价。
“汇报……情况。”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报告……护盾完全失效，结构完整性剩余21%，主引擎离线，备用动力仅能维持生命保障和最低通讯……伤亡……伤亡还在统计……”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努力保持着镇定。
林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优先抢救伤员，稳定舰体。向‘盘古号’发送最高优先级信号：目标已摧毁，请求紧急救援和战场清扫。”
命令下达，残存的船员们像是被上了发条，机械地行动起来。悲伤被暂时搁置，生存的本能和军人的职责支撑着他们。
通讯频道里，渐渐传来其他幸存战舰断断续续的报告声，同样充满了损伤和伤亡的噩耗。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嘶哑：“这里是第七驱逐舰分队……我们还在……损失惨重……” “机甲大队……汇报战损……减员超过六成……”
胜利的消息，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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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号”旗舰。
当林风的信号和前线初步战损报告同时抵达时，指挥中心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赢了？是的，星门毁了，那个可怕的守护者也没了。但是……
雷战看着星图上那迅速黯淡下去、代表己方战舰的无数光点，尤其是那彻底消失的、代表突击队的信号集群，这位铁血的元帅猛地一拳砸在合金控制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手背瞬间红肿。
“……操！”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胸膛剧烈起伏，虎目含泪，却硬生生没有让泪水掉下来。巨大的悲痛和同样巨大的愤怒在他眼中交织燃烧。
“命令！所有救援单位，全体出动！给老子搜！活要见人，死……也要把兄弟们的遗骸给我带回来！一艘救生艇也不能放过！”他的咆哮声在舰桥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防线剩余部队，给老子向前压！趁那群杂碎没头苍蝇，能啃多少啃多少！给牺牲的弟兄们陪葬！”
整个舰队动了起来。无数的救援舰、工程舰如同离巢的工蜂，不顾可能存在的残留风险，义无反顾地冲向前线那片死亡空域。主力舰队则带着满腔的悲愤，向陷入混乱的“先驱者”残余部队发起了复仇式的清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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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号”最终被两艘救援舰小心翼翼地拖拽着，缓缓驶回“盘古号”庞大的机库。当舱门打开，林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踩着依旧滚烫的甲板走下舷梯时，看到的是一排排盖着白布的担架，和无数双布满血丝、写满悲痛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雷战大步上前，没有任何废话，一把紧紧抓住林风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看着林风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盛满了疲惫与哀伤的眼睛，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来就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这三个沉重无比的字。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风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那些白布，仿佛又看到了王猛最后那决绝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份初步的、却足以让人心胆俱裂的详细战损报告，被参谋官颤抖着递到了雷战和林风面前。
雷战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铁青，拿着报告的手微微发抖。
林风接过报告，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数字：
“‘破门’突击队：全员失联……推定殉国。” “首批远征舰队：星舰战损率61%，机甲部队战损率73%，人员伤亡……超过十五万……” “王猛大校……确认牺牲……”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林风的心脏。他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闪过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最后定格在王猛那带着痞笑的脸上。
“猛子……”他喃喃低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甲板上。《基础冥想法》几乎要压制不住那喷薄而出的巨大痛苦和自责。
雷战猛地转过身，对着所有聚集过来的官兵，举起了那份染血的报告，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悲怆却充满了力量：
“都给老子看清楚！这就是代价！这是我们兄弟们用命换来的胜利！”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脸：“疼不疼？老子他妈的疼死了！憋不憋屈？憋屈！但我们赢了！那群狗娘养的杂碎，他们的门没了！他们的龟壳被我们砸碎了！”
“这笔血债，老子记下了！你们也要给老子刻在骨头上！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抢救伤员，修复战舰，补充弹药！这笔债，我们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用‘先驱者’的血，祭奠我们的兄弟！听见没有！”
“是！元帅！”震天的回应，带着哭腔，却更带着冲天的怒火和复仇的决心！悲愤化为了力量，惨痛的胜利，淬炼出了一支更加可怕、更加团结的军队。
林风看着这一切，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再次压入心底最深处。他走到雷战身边，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一丝冷静：
“老雷，星门虽毁，但‘先驱者’的主力仍在。它们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消化技术，恢复力量。另外……月背遗迹和那深空信号，或许藏着我们反败为胜的关键。”
雷战重重点头：“我知道。这里交给我。你……先去处理一下伤，然后立刻开始分析回收的数据。我们需要知道那鬼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及下一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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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门”基地，家庭活动室。
苏小婉紧紧抱着终于熟睡的林天明，眼睛红肿地看着新闻里滚动播出的“柯伊伯带大捷”的简讯，心却一直揪着。官方通报语焉不详，但她知道，林风在那里，王猛也在那里。
加密频道闪烁，林风的身影出现，背景是“盘古号”的医疗室，他脸上带着疲惫，手臂上打着绷带。
“风子！”苏小婉瞬间泪崩，“你怎么样？新闻说赢了，可是……猛子他……”
“我没事，皮外伤。”林风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猛子他……是个英雄。我们赢了，但代价很大。”
苏小婉看着丈夫眼中那深藏的、几乎无法承载的悲痛，什么都明白了。她哽咽着：“……回来就好……我和明明等你回家。”
林天明在睡梦中咂了咂嘴，额角的胎记散发着微弱而平和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安抚着父亲。
林风的目光柔和了一瞬，点了点头：“嗯，等我回来。”
通讯挂断。苏小婉抱着儿子，泪水无声滑落。她知道，这场“惨胜”，只是更大风暴的前奏。她的丈夫，还将面临更严峻的挑战。
而林风，在挂断通讯后，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而冰冷。他调出“轩辕号”冒死记录下的、星门崩塌前后的所有数据，以及龙芯那沉默却庞大的知识库。
惨胜的代价，必须用敌人的彻底灭亡来偿还。他的征途，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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