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基地，首席实验室。这里曾是林风挥洒天才、创造奇迹的地方，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冰冷的沉寂。
巨大的光屏上凝固着复杂的数据模型，操作台上散落着吃了一半的能量棒空包装，空气循环系统单调地嗡鸣，却驱不散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
林风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他面前的全息影像里，反复播放着一段模糊而残酷的战斗记录——那是王猛最后决死冲锋，用自爆的光芒为他照亮攻击路径的画面。每一次重放，那绚烂而短暂的光焰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剐蹭。
星门摧毁了，“先驱者”的攻势暂时受挫，舰队升级有序进行，甚至“共工II”都已开始列装。 一切都在向好。但只有最核心的几人知道，他们的技术核心，人类的“龙芯”，正陷入一场无声的崩溃。
他已经这样把自己关了好几天。不主动说话，对送来的食物漠不关心，对苏小婉和龙月的担忧视若无睹。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沉默地坐着，周身笼罩着一层几乎实质化的低气压和疲惫。
《基础冥想法》似乎也失去了作用，或者说，他本能地抗拒着用这种力量去平息那理应存在的痛苦。
苏小婉轻轻推开门，看着丈夫仿佛凝固的背影，心揪得生疼。她端着一盘热食走过去，放在他身边，声音轻柔得怕惊扰到什么：“风子，吃点东西吧。刚送来的，你以前最喜欢的口味。”
没有回应。林风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小婉咬了咬嘴唇，在他身边蹲下，握住他冰冷的手：“别这样……猛子哥如果看到你这样，他也不会安心的。他拼上命，不是为了看你消沉下去的。”
林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沉默。那双曾经闪烁着智慧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灰败和深不见底的自责。他反复咀嚼着那个无解的问题：如果自己再快一点，算计再精妙一点，是不是就不用付出这样的代价？如果自己亲自带队冲锋，结果会不会不同？
这种沉重的负罪感，几乎将他压垮。
门外，雷战暴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砰的一声推开门，看到林风的样子，到嘴边的粗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焦躁的叹息：“老林！你小子还要窝到什么时候？！前线那帮兔崽子等着你的新指令！新式护盾的能量冗余率还有点问题，‘龙息’武器的精神负荷缓冲也需要你拍板！一堆事儿等着你呢！”
林风缓缓抬起头，看了雷战一眼，那眼神里的麻木让雷战心里一咯噔。林风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让他们……自己试吧。我……累了。”
雷战气得想骂娘，却被旁边的龙月轻轻拉了一下胳膊。龙月对他微微摇头，清冷的眼神示意他先出去。
雷战狠狠一跺脚，压低声音对龙月道：“妈的！这叫什么事！老子知道猛子没了大家都难受，可这仗还得打啊！没他这小子脑子，我们得用多少命去填？！”
“给他点时间。”龙月低声道，“有些坎，得自己过。”
雷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开，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风依旧把自己封闭在实验室里。对外界的各项工作，他只是机械地处理最紧急的部分，毫无以往的灵性和锐气。一种无形的低迷情绪，甚至开始隐隐影响着核心研发团队的士气。
苏小婉和龙月轮番守着他，用尽了办法，收效甚微。林天明似乎也感觉到父亲的异常，变得比平时更加安静，只是常常用那双酷似林风的大眼睛，担忧地望着父亲的方向。
直到有一天，龙月抱着林星瑶，再次走进实验室。她没有试图安慰林风，只是默默地将一个密封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金属日记本，放在了林风面前的桌子上。
“清理王猛大校遗物时发现的。按照规定本应归档，但……我觉得应该给你。”龙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力量。
林风的目光，终于从那循环播放的光影上移开，落在了那本日记本上。封面上，还有一个模糊的、咧嘴笑的卡通猛虎图案，那是王猛自己喷上去的。
他的手指颤抖着，轻轻翻开日记本。里面字迹潦草，充满了王猛特有的风格，记录着日常的训练、吐槽、还有各种异想天开的战术构想。翻到后面，一页明显是近期写下的文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林工那脑子，真是牲口啊！又搞出‘共工II’这种大宝贝！就是人太拼了，恨不得一个人把所有事都干了。看着都累。】
【……哪天要是老子运气不好，先走一步，真想跟他说：别他妈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扛！你是人，不是神！带着大家往前走就行，别回头，也别停！兄弟们信你，不是信你不会犯错，是信你就算摔倒了，也肯定能带着大家找到赢的路！】
【……嘿，要是真能……老子在天上看着你们干死那帮杂碎！到时候记得给老子多倒两杯酒！】
字迹在这里结束。
林风看着那潦草却充满力量和信任的文字，仿佛听到了王猛那大大咧咧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冰封的心湖上。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之前那种麻木的痛苦，而是滚烫的、混合着无尽思念、愧疚和……被点醒的明悟。
他错了。他沉浸在自责里，却忘了猛子和其他牺牲的兄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不是为了让他在这里颓废懊悔，是为了胜利，为了活下去！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上，但那双灰败的眼睛里，已然重新燃起了灼人的火焰！那火焰比以往更加炽热，更加沉淀，仿佛经过淬炼的精钢！
他一把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不再虚弱，充满了力量。他看向苏小婉和龙月，声音依旧沙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他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如飞地唤醒所有光屏，庞大的数据流再次开始奔腾。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多了一份经历过破碎后又重新凝聚的、更加坚韧的力量。
“小婉，调出‘龙息’武器的全部负荷数据！龙月，通知雷战，一小时后召开前线战术研讨会！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星空，仿佛在与某个身影对话：
“猛子，你的酒，老子记下了。到时候，一定用‘先驱者’主力的残骸当酒杯！”
消沉已然褪去，留下的，是更加可怕的冷静和更加坚定的复仇意志。
龙芯持有者，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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